果然,胡淼搖了搖頭,“不是,是胡麻子。”

幾個人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胡麻子,不就是躺在棺材裡的那具兇屍嗎?

明濯神色不變,一點也不意外,“所以胡勝男才能順利讀完高中,參加高考。”

胡淼點了點頭,繼續說了下去。

要說胡勝男家是村裡另類的存在,胡麻子則是另一種另類,他坐過牢。

據說在外面捅了人,後來刑滿釋放就回到村裡打漁為生,也沒有娶妻生子,就這麼一個人單過。

他臉上有道長長的疤,聽說是打架時被人砍的,眼睛壞掉了一隻,看著就很嚇人,村裡小孩都怕他。

只有胡勝男膽子大,敢跟他說話。村裡人都說正因為這樣,才讓胡麻子起了壞心思。

他贊助胡勝男讀書,本來就沒安好心。

還有人說,胡麻子的錢來路不明,肯定手腳不乾淨。

但這只是後來蓋棺定論的說法,可胡淼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各種風言風語針對的卻是胡勝男。

村民們什麼難聽的話說不出來,罵胡勝男是出來賣的,不然別人憑什麼好心贊助你讀書?

一定是勾引了胡麻子,真是下賤,這樣的女的憑什麼能讀書?

胡淼每次被規訓,聽的都是胡勝男的例子,說瘸子叔都沒臉見人了,生了個心比天高、不要臉的下賤種,敗壞仙緣村的風氣。

那時候考大學還是很難的一件事,所有人都篤定,胡勝男不可能考得上大學的。

等到胡勝男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村民們差點沒氣死,自家男孩都沒考上,憑什麼她就考上了?

村長卻很高興,破例為胡勝男開了祠堂,祭告祖先,這可是村裡第一個女大學生!

可村民們卻忿忿不平,原本被他們踩在腳底下的人,眼看著就要一飛沖天了,如何能甘心?

短短十來天,胡勝男家經歷了失竊、漁網被劃破、窗戶被砸等等離奇事件。

後來有天大清早,村民們發現胡勝男赤身裸體地躺在胡麻子的床上,身上痕跡很重,奄奄一息。

另一夥人則在湖邊找到了胡麻子,掄起扁擔把人狠狠打了一頓。

那些人惡意滿滿地說,麻子哥原來之前你沒睡到她啊,可你也不能用強啊。

這件事是村裡的醜聞,村長提議不要報警,內部處理。

處理的結果是胡麻子賠了胡瘸子家三十萬。

三十萬在24年前是筆鉅款,誰都不知道胡麻子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似乎更加坐實了他手腳不乾淨的傳言。

胡麻子被打斷了腿,房子則被堂兄強佔了。

他們在房子邊上砌了個廁所大小的耳房,把胡麻子扔了進去,讓他自生自滅。

那之後某天,胡淼路過那個房子,看到黑漆漆的屋子裡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胡麻子聲音嘶啞地招手讓她過去。

胡淼忍著害怕走了進去,聞到屋子裡一股很難聞的味道。

胡麻子問她胡勝男現在怎麼樣了,還好不好。

她當時眼淚就掉了下來,惡狠狠地說,你害她那麼慘,你怎麼好意思問?

胡麻子沉默了片刻,又摸索著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纏了一層又一層,裡面是一萬塊錢。

他對胡淼說,娃兒,你初三了,這是我給你攢的高中學費。

他還說,你一要讀書啊,女孩子只有讀書才有出路。

胡淼當時認定了他是假慈悲,毫不猶豫地拿走了那筆錢藏了起來,誰都沒告訴。

後來,她又去看了胡勝男。

胡勝男傷得很重,躺在床上養了很久的傷,才慢慢能起來活動。

她變得不愛說話,沉默寡言,眼神卻很堅毅,她說你不用安慰我,沒什麼能打倒我。

最後胡淼離開時,胡勝男把高中課本和筆記都給了她,說我在城市裡等著你,不要放棄。

說著不要放棄的人,卻在幾天後被人發現投了湖。

年少時支撐她的信仰徹底破滅了,於是胡淼在某個清晨,懷揣著一萬現金離開了仙緣村。

什麼苦都吃,什麼罪都受,一點點地,把自己打磨成今天這副無堅不摧的模樣。

“勝男姐比我厲害多了,我都能在城市站穩腳跟,她怎麼可能過得差?我不相信勝男姐會想不開。”胡淼抹了把眼淚。

明濯拿出紙巾遞給她,“你其實是為胡麻子說情的對吧?”

胡淼低垂著頭,眼淚一直往外湧,她其實心裡早就有猜測,可是一直不敢說。

“勝男姐投湖後,麻子叔就割腕自殺了,我是第一個發現的,現場血流了一地,神婆一進來就嚇得腿軟,說這是詛咒。”

後來那些血跡被清理,詛咒的事情再也無人提起。

最終村裡蓋棺定論,胡麻子是畏罪自殺。

可胡淼卻滿心疑竇,她不認為這就是事情的真相,所以聽到胡麻子變成兇屍作祟時,她決定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明濯。

她想這個小姑娘連神婆都收拾得了,是不是能查清真相、告慰亡魂。

這個故事很沉重,幾個人離開時,心情都不大好。

明濯把帶來的點心分給大家,讓大家吃點東西緩解一些心情,還留了一份給胡淼。

幾個人邊走邊吃。

賀望瑤:“如果胡麻子真是被冤枉的,我們是不是該放了它?”

李文和:“可那是一具凶煞,根本不可能保留神智,怎麼放?”

裴迪感覺腦袋都快擰成一團麻花,根本理不清頭緒,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那個凶煞要是不能留,老大早就一劍戳個灰飛煙滅了,還用得著姓沈的做法場?”

明濯咬著煎餅,忽然駐足,遙遙看了眼成仙湖的方向。

湖面上起了很大的霧,漸漸向村裡瀰漫,幾米之外已經看不清人影。

“這看著像是不想讓我們離開啊。”賀望瑤說完,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他不會是烏鴉嘴吧?

明濯:“我怎麼覺得像是有人拼命想趕我走?這太過分了,難道我就這麼不受歡迎?”

幾個人來到村長家,裡面已經開席,熱熱鬧鬧。

明濯掃視了一番,盯著沈博遠,“卜倩倩呢?”

褚玉琦:“阮老師你能不能讓沈師兄喘口氣?她一個成年人難道還有什麼事?”

好煩啊,故意抓著別人一點疏漏說個不停!

沈博遠皺了皺眉:“她腿不方便,在後院吃,人沒事你放心。”

明濯還想說些什麼,村長帶人端著兩沓現金喜氣洋洋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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