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西區很熱鬧,比白天熱鬧得多。

走過那條寂靜且沒有路燈的小巷子,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一棟又一棟老舊而緊密的租房,喝酒、聊天、打罵聲也隨即而來,迅速地衝進耳朵裡面。

現在已經接近晚上九點,正是熱鬧而喧囂的時候,不算寬闊的道路兩旁擠滿了攤販,賣小吃的,賣燒烤的,賣衣服的……應有盡有。

夏雲時目不斜視,徑直往後面的樓房走去,相較於其他的樓房,這棟樓房顯得更安靜一點。

樓道里是感應燈,夏雲時的腳用力踩在樓梯臺階上,樓道里和二樓的感應燈隨即亮了起來。

藉著亮起的燈光,夏雲時很快就走到了四樓。

租房裡的燈是開啟的,白熾燈的燈光從窗戶、門縫下透出,照在有些寂靜的過道上。

夏雲時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裡面並沒有其他的聲音,和以往一樣,安靜地讓人感到緊張。

這個時候,夏雲時倒是寧願夏宏博在外面喝酒,至少喝完酒後的他,並沒有那麼多的精力。

夏雲時做好了夏宏博並沒有在外面喝酒,已經回來且看到了成績的準備。

他慢慢地吐了口氣,接著徑直推開了房門。

房門並沒有上鎖,可能是忘記了,也可能是故意的。

被開啟的那一瞬,夏雲時清楚地看見了夏宏博臉上有些驚訝的表情。

像是沒有想到夏雲時忽然就推開門了,沒有任何徵兆,因此來不及假裝。

果然,下一秒,夏雲時便看見夏宏博臉上驚訝的表情消失了,轉換為震怒,眼睛瞪大,五官用力擠在一起。

情緒轉換之快,臉上表情之標準,說句川劇變臉都不為過,天生當演員的苗子,只不過他現在年紀大了,可能人家導演不要。

夏雲時在心裡默默吐槽,但他也沒有放鬆警惕,按照他老爹的尿性,特意坐在客廳等著他回來,肯定是急著教訓他一頓,以示一家之主的威嚴。

夏宏博見夏雲時什麼也沒有說,也不過來認錯,就在門口乾站著,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火氣上頭的他直接拿起桌子上放置的玻璃水杯,朝著夏雲時的方向狠狠地砸了過去。

隨著一聲巨響,杯子砸在了夏雲時身後的牆壁上,徹底破碎了。

“你還躲?”

見玻璃杯子沒有打中夏雲時,夏宏博心裡更氣了。

多年酒肉生活掏空了他的身體,再加上年紀上來了,他的身體不再強壯,稍微一動氣就臉紅脖子粗,嘴巴急促地喘著氣,整個人像一隻野獸,醜陋的野獸。

很難看,說實話。

夏雲時挪開眼睛,沒有再看,過長的碎髮掩蓋了他滿眼的厭惡。

幼時的夏雲時經常聽到他的母親講他們的愛情故事,聽她講夏宏博如何如何優秀,如何如何帥氣。

可是現在呢?

年輕的時候長得再好又怎麼樣,到老了還不是這樣一副醜陋的模樣?

動不動地喝酒熬夜,不規律的飲食,再加上人到中年發福,身材早就走樣了,整個人發怒的時候沒有半點美感,像一團蠕動的肥肉,讓人噁心,讓人厭惡,讓人憎恨。

夏雲時想,其實挺諷刺的,如果不是姓名一樣,誰還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昔日那個優秀帥氣瀟灑的夏宏博呢。

哦,瀟灑算一樣。

夏宏博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夏雲時,厲喝了一句:“跪下。”

夏雲時沒動,他低著頭,嘴角勾出了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不小了,16歲,憑什麼還要像10歲那樣任由他羞辱打罵。

10歲的他弱小,反抗不了,但並不代表16歲的他不會反抗。

打架嘛,簡單,誰輸誰贏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

站在一旁的柴蔓滿臉著急,視線卻不是落在自已的兒子夏雲時身上,而是她的丈夫夏宏博身上。

“小時,”柴蔓終於看向了夏雲時,她溫聲勸導著:“你和你爸服服軟吧,這次你可能是沒有發揮好,你努努力,下次爭取第一,以後也別失誤了。”

“呵。”

夏雲時諷刺地笑出了聲,“憑什麼?”

憑什麼讓他跪他就必須要跪,憑什麼她說兩句話他就必須要去做,憑什麼他這個名義上的父母能夠掌控他的人生。

“憑我是你老子。”

夏宏博怒不可遏,衝上前掄起巴掌就扇在了夏雲時臉上。

很重的一聲。

夏雲時的頭被這個力道打得往左偏了偏,他的右臉很快就紅腫了起來,浮現了一個諾大的巴掌印。

柴蔓一臉震驚,她沒有想到,夏宏博居然打在了夏雲時的臉上,以往從來都沒有過的,她以為,夏宏博只是想要簡單地教訓一下夏雲時,和從前一樣……

她頓時鬆開了拉住夏雲時左手胳膊的雙手……

夏雲時垂在兩側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修剪得圓潤的指甲狠狠地掐在了掌心,鬆手的時候,兩個掌心甚至出現了幾道血痕,可見力度之大。

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夏雲時沒有管臉上的傷口,只是望著了一旁地面上破碎的玻璃發呆。

夏宏博還在大聲罵道:“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現在長大了一點翅膀硬了,就想反了天。”

“也不看看你現在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完全不顧及什麼,一字一句地貶低著這個曾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

“就算你有這個本事……”夏宏博輕蔑地看了夏雲時一眼,“你老子我還沒死呢,你休想!”

“這次你把第一名丟了,你知道我在外面那些兄弟面前多丟人嗎?他們問起你月考成績的時候我都臊得說不出話。”

“我告訴你,下一次考試要是不把第一名拿回來,你看我怎麼教訓你。”

夏雲時低著頭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夏宏博用力甩了甩了有些痠疼的右手,接著指向一旁的書房道:“你給我呆在書房裡好好反省,什麼時候臉上的傷好了,你什麼時候去學校。”

“別頂著這張臉,去外面給我惹麻煩。”

說完這句話,夏宏博便轉身回房間了。

他現在的體力大不如前,才幾分鐘,喘氣就有點困難了,急需躺下休息。

夏宏博離開後,客廳裡就剩下夏雲時和柴蔓了。

柴蔓看了看夏宏博的房間,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夏雲時。

接著她開口了:“……我剛剛……我沒有想到你爸會打你臉的,我擔心你再躲他會更加生氣,所以……”

“所以你就拉著我不讓我還手,不讓我躲開,就站在這裡等著他打,什麼時候他打完了,打爽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是這樣嗎?母親?”

夏雲時抬起頭,凌亂的碎髮遮蓋住了他眼底複雜而失望的情緒,他盯著柴蔓一字一句地說著。

被自已的兒子說出事實,柴蔓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只好轉身從客廳的抽屜裡找出了一瓶藥酒,遞給了夏雲時,“你……待會兒塗點藥,消腫比較快。”

柴蔓望著夏雲時臉上紅腫的巴掌印,猶豫地開口:“你父親他……”

“他沒錯,是我錯了,我沒有考第一讓他在外面丟臉了。”

“滿意這個回答嗎?”

夏雲時從她手裡直接拽走了這瓶藥酒,揹著書包徑直走向了自已的房間。

房門被鎖上,夏雲時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柴蔓的視線。

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轉身去往夏宏博那邊。

那碎落滿地的玻璃,在燈光的折射下,呈現出了冷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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