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軼還如昨日觀影時一般,白色的鴨舌帽,身穿寬寬大大的藍色外套。
一改從前的小公主裝扮,將近畢業的她,著裝方面也適應為休閒舒適風格。
大晚上,舒軼戴幅眼鏡,正埋頭閱覽厚厚的書本,一人等待公交車。
鍾愛地鐵的她,此時此刻應是錯過了末班車才選擇乘坐晚間公交。
也是,她向來膽大包天。
如此小身段的女生成天晚歸,怕是深覺盛世安泰,已至夜不閉戶的地步,還是想再一次破罐子破摔,如處物件時欲半路劫匪搶劫,擋在他面前逞能:“程嘉胤,你一會兒趕緊撒丫子掉頭跑,我的小命可不值錢,他們拿走也就拿走。”
綠燈倒計時三秒,六十秒的紅燈又一次重啟。
程嘉胤隔著馬路,無聲陪伴對面等候公交車的舒軼,以確保對方能安然無恙乘上車子。
遠處的舒軼,接通朋友的電話,神情輕鬆愉快,與朋友交談的同時,眼神亦隨意掃視四周,漫不經心。
結束通話電話的那一刻,舒軼終究是與馬路對面的程嘉胤四目遙遙相對。
然後,熱情的姑娘,總給予人間最柔軟的善意,她客氣,笑著與他揮手。
醉意上頭,程嘉胤不再如清醒時那般能控制自已,他撥通舒軼的電話。
舒軼愣:“程嘉胤。”
久違的,擾亂他思緒的,千萬剋制都忘不掉的甜甜的音,再次重回耳畔。
他存在內心深處的,僅一絲的念想,正蠢蠢欲動,升至眸間,化了盡含委屈不甘的溫熱霧氣。
久久,二人不言……
直至,舒軼又問:“你也在這兒?”
“剛和朋友聚完,散步解酒。”
程嘉胤趁斑馬線綠燈亮起,不再多想,向前行進。
舒軼緊盯他的一舉一動,朋友式關懷:“喝酒了?”
“嗯。”
“不太好,喝酒容易誤事,還有……煙也傷身體,最好……”
“行,以後戒了。”程嘉胤爽快應了,語氣聽起來敷衍,又問,“剛才,在和誰通話?”
“關曉玥,讓我早些回家。”
舒軼猛然想起程嘉胤如今身份為有婦之夫,自是板正心態,開口提醒:“你女朋友呢?”
“分了。”
程嘉胤走至舒軼的面前,結束通話電話,劍目星眉,英氣滿滿。
兩人中間,隔一人距離的位置。
舒軼嘆了口氣,小手輕輕摩挲合上的書本封面:“呃……個人覺得,你現在就應給她打電話,誠懇認個錯,能挽回就儘量挽回。”
她垂下腦袋,心裡嘟囔:而不是和我這個前女友呆一塊兒,招人誤解!
程嘉胤眸間的熱意被冷風吹散,不聲不響,環顧此時空蕩蕩的CBD道路。
舒軼見其沉默,偏頭細細打量這分手緣由離譜的前任。
再見他,已非少年恣意妄為模樣,原先,他笑起時,梨渦淺淺,天真爛漫,眼底似能將天地世間清風山水包攬下,融化人心。
緣何……
變得如此?
程嘉胤深邃的眼眸浸著萬千重重心事,身上散著醇郁的酒香,好聞,卻不得舒軼的歡喜,包括那極魅惑的金髮。
舒軼明瞭,他的一切所為,並非是再為了她的歡喜。
她如釋重負,笑著,卻讀書心思全無,亦從未誠摯熱切地盼望公交車到來。
然而,這不爭氣的傢伙遲遲未到。
“你還不回家?”舒軼看向程嘉胤,目光存著和善,落在那纖長濃密的睫毛上。
程嘉胤毫無情緒波瀾,腔調冷靜:“我住的地方離這兒挺近,穿過錢江隧道就行。”
舒軼疑惑:“奧體板塊?”
程嘉胤點點頭,又接著說:“走過去,大概十五分鐘,很多圈內朋友都住那一片。”
“都喜歡二十層以上?”
葉聽予她的嫁妝,就是奧體城市之門旁的樓盤,二十三層。
“我恐高。”
舒軼先是哦了一聲,隨後手指牢牢扣著長椅,眸中閃爍,心中甚不是滋味兒:“既然恐高,當初讓你陪著高空彈跳就得實話實說。”
程嘉胤笑,卻漠然告知曾經的真實情況:“愛會讓人變得勇敢。
舒軼抽抽唇角,一臉尷尬:“那不喜歡了,也不至於變成兩個樣子。”
曾經的嘉胤小可愛乃是赤忱少年一位。
現下,冷若冰霜模樣,讓人一時之間難以適應,見他便是不自覺地瑟瑟發抖,著實也分不清現在與從前,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程嘉胤稍稍勾了勾嘴角,又疲倦解釋:
“我的本性,就是現在這樣。
你知道的,那個圈子的人笑的不笑的,都計較著得失利益。
當時我偽裝的模樣,矇騙了你。”
舒軼,你哪裡會知道?你認識的好脾氣軟性子,從來是裝的。
藏在面具底下,那真實的我,實際上冷麵亦冷心,暴躁且易怒,滿嘴髒話,愛好抽菸喝酒,甚至一些在國外合法的“禁品”,閒來無事,混跡酒吧夜店,你從來不知,很大概,覺得我不會……
我猜會嚇到你,所以,披上純良的外衣靠近你,我怕,更或者確信,你不會歡喜那樣的我,可是,那才是真正的我,絕非你理想中男友的我。
很慶幸,在你滿是葉聽的人生中,曾有那麼二百七十天完完整整屬於我,我過於滿足。
被你誤解,也好,至少有理由逃脫。
畢竟,我再無顏面見你,因那些令人作惡之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他玷汙你的母親,另一個他,將你母親脆弱的弦親手裁斷,逼她入絕境不可回頭。
我哪來顏面見你。
……
離開舒軼後的程嘉胤,發覺自已言語變得精煉乾淨,行事則更果敢堅定,絕不拖泥帶水。
海外程式事務部的幾個元老級人物坐享其成,礙了公司發展,他說一不二,裁他們時乾脆利落,毫不留情。
望著那些人物落寞離去的背影,那一刻,他才意識到,曾經那個行屍走肉般,冰冷的自已又回來了。
遠處,夜間公交車攜帶希望的光芒,朝舒軼飛奔而來。
舒軼吧嗒站起身,眉開眼笑收拾好物件準備上車。
程嘉胤一把將舒軼摟緊懷中,不放,緊緊。
舒軼掙脫不開,只得垂下雙手作罷,很輕的聲音,囁嚅著曾被拋棄的委屈:“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連聲再見也不說。”
“是,是我……”程嘉胤貪婪吮吸著舒軼身上的清甜,滿懷繾綣,“但……你心裡,也不曾有過我,對吧。”
“有個和尚天天在那挖井,他沒日沒夜,辛勤勞作,這兒不行就換那兒,他哪裡知道呢,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一會兒功夫罷了,百年福祉的井水自會回報他付出辛勞。
程嘉胤滿眼溫柔的淚光,欲淌未淌,很稀罕,很離譜,很……絕望,只是,將舒軼束縛得更迫她窒息。
從未有過的,拋開一切,僅想獨佔她的慾望萌芽後,一瞬間生機蓬勃。
舒軼聽著他胸膛處強烈跳動的心臟,本應輕蔑,語氣卻是極盡和緩,存著憐惜和理智:“可不行,是不是?我和你之間,哪怕你堅持多久,到最後都是徒勞無功。”
她不再往下繼續說,去失分寸地提及彼此心裡的痛,成年人,兒女情長的傷,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程嘉胤……”
“嗯?”
“我的車……來了。”
嗚嗚嗚,喘不過氣,這渣男,壞透!
……
於是……
渣男的前女友第二天怒髮衝冠,衝到天行事務所,找渣男的前前女友。
這波操作,切實將路過前臺,本想吃瓜的舒軼整得瞠目結舌,阿巴阿巴口齒不清,半天解釋不清楚照片裡,公交車站的一男一女,為啥要抱在一塊兒。
蒼天,飛來橫禍,葉聽救我!
等下……程嘉胤昨晚明明說你倆分手了啊啊啊啊!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舒軼這還沒將解釋措辭說出口,段江寧差點躥起身子頂到天花板,迫不及待賞了舒軼左邊臉蛋一巴掌。
然後,一邊臉蛋粉嫩,另一邊她丫紅腫得瞬間映出手指印。
天可憐見,段江寧下手是有多狠,也可見,這舒軼的面板是多吹彈可破!
顯然,這不是重點!
前臺小姐姐大驚一聲,厲色告誡段氏:“欺負天行的人!叫保安!”
舒軼自然是吃痛,但眼下比捂臉蛋裝委屈柔弱更為重點的事,當然是打回去啊。
她將手裡一堆資料重重扔在地上,擼起粉色毛衣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心中的不甘還了回去。
天行同事驚呼,別看舒軼平日軟軟糯糯的一身好欺負模樣,關鍵時刻,半點不掉鏈子!
這下,還有樓下保安啥事兒,辭退吧!
天行大老闆周唱在一邊吃瓜,尋思著下個月又能少一筆開支。
遂出面協調,言語之間太幫著自家孩子:我們天行的人,只有天行的專案可以壓榨!外人可不能動分毫!
眾人真想撂挑子滾蛋!
段江寧自是氣急敗壞,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快氣哭:“當小三,私德存在問題,也沒關係?”
關曉玥衝上前,叉腰,信誓旦旦:“呸……我家舒軼怎麼可能吃回頭草!”
宋暖暖胸有成竹,差點爬上前臺的快遞堆,舉起牌子:“我家舒軼不可能吃回頭草!”
段江寧不屑:“你們看照片!”
眾人膽寒,驚呼:“哇!”
鐵證如山!
於是,舒軼抓耳撓腮,視線繞過人群,見那大老闆身旁,正站著一枚閃閃發光的吃瓜群眾。
“看好了!”
小甜妞衝呀,迎風淚飄落,越過眾人,環抱住他。
看吧,大夥兒看過來呀!
抱一抱而已,能證明個啥!
“你們不會認為我和葉聽也有一腿吧……吧……吧?事實上,他是我哥啊!”
管吃管喝管學習管嫁妝的哥哥啊!
不知情人士質疑:“哥?”
葉聽汗,寵溺地揉著下巴底的毛絨絨:“家中小妹壞了工作氛圍,我請大家喝咖啡致歉。”
眾人困惑,太不解:
一來,舒軼到底有幾個家,怎麼人人皆稱她是“我家的”。
二來,這清白證明方式的邏輯太鬼才了些。
就好像,有個小朋友晚上和媽媽抱了一下,姆啊一口親親,再說:“媽媽,我可愛你了。”
小朋友白天和爸爸抱一下,再在爸爸臉蛋上吧唧一下:“爸爸,我可愛你了。”
最後,能得出的結論是,小朋友深愛著爸爸媽媽,小朋友和爸爸媽媽的關係純真,質樸,無邪,皆大歡喜。
太強盜邏輯了!
算了,吃人嘴軟,閉嘴就是了。
就……某人自已個兒明白,孤零無助的時候,見到光,自然是要撲上去抓住的。
啥啥邏輯,拋一邊吧,人段小妹兒高畫質無碼圖擺在眼前,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她吧啦吧啦和他們廢話一堆,也會在最後問上一句:“真的啊?你敢用泉下的阿爹阿媽發誓?”
所以……
葉聽的咖啡和他的身子一樣,真香,令人心中悸動,心曠神怡嗚呼……
所以……
葉聽咋會出現在天行!
葉聽苦笑,撫著她的圓潤後腦勺解釋:“會議室裡一堆人等著,你確定要用我的西裝袖擦你的眼淚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