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城,一個盛產殺手的城市,一個殺人比殺雞還要平常的城市,上不通天下不接地,其混亂程度應比煉獄。

荒謬的,荒誕的,這座城市竟然一直沒有槍也沒有毒。

就跟建好的窯子,裡面沒有哥兒也沒有姐兒的,擱這立貞節牌坊呢,它該是毒窩賊窩才是。

然而事實上,這座城市連像樣的黑社會也沒有。

雖遍地殺手,然十年過去,“殺手”這個群體變得與其他職業並無太大差別。

說起,不過將其歸類為:自由職業。

也就是說,這座見慣了死人的城市,還從來沒見過社會最深層的黑。

“荒謬至極。”

老七面色難看地再次拿起水杯:“我知道你不會看錯,可是,怎麼會?”

親眼所見,釋依無法去否認它們的存在:“雄鷹死了,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雄鷹死了,各方都在蠢蠢欲動。

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的,或將在這座城市上演。

釋依擔心的不止這點:“如果是雄鷹的兒子把毒和槍帶來這座城市,一切還在可控範圍之內。可如果不是他呢?”

如果是雄鷹的兒子,說明敵人在明,就算釋依他們什麼也不做,其他殺手還有組織也不會放過他。

可如果不是雄鷹的兒子,而是某種勢力在暗自推動這件事呢。

那麼這座城市長久的穩定將會被打破,那些槍那些毒如風暴如海嘯終將把這座城市顛覆。

而絲城,這座殺手們的“烏托邦”,也不復存在。

對所有的殺手來說,面臨的是一場毀天滅地。

老七想都不敢想絲城的未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他們、他們自已又會變成什麼樣,他光是嘴上說出這些話就已經汗流浹背:“依依,你怎麼想?”

怎麼想?

能怎麼想?

無非是直面這些事,或是像老茅頭一樣在風暴沒來臨之前先逃離這座城市。

逃離不難,難的是憑什麼逃離。

凌晨的窗外連聲蟲鳴也沒有,早春的涼風吹不動樹頭抽出的新芽,唯有地上那即將消散的薄雪化水的消逝聲。

“查吧七哥。”

死寂的室內久久之後才傳來釋依的聲音:“你去查,查到誰我先殺誰。”

老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果殺不完呢?”

如果這座城市被滲透了,所有的人都預設了毒和槍進入這座城市呢?

長久以來,這座城市早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默契——殺人可以,涉黑不行。

這座城市的人們預設了殺手的存在,但殺手以外的黑勢力,從未被人接受、接納。

而現如今,突然出現了不允許被出現的東西,如果被這座城市抵制或許尚有餘地。

可如果,不被允許出現的東西以其它方式暗中推進逐漸被殺手們,到最後全民接受呢。

殺,怎麼殺得完?

“不會的七哥。”

腕錶的秒針跳動到下一秒發出了不大的聲音,釋依掀開衣袖看了看時間,她要走了:“我們要相信這座城市的人,他們淳樸善良,不會容許這件事發生的。”

她披上孟寧的外套,像來時那麼隱秘最後告訴老七:“去查七哥,我會做好準備。”

釋依多少年沒說過“準備”這樣的話,她是認真的。

在什麼即將發生之前,她做好了螳臂擋車的決心。

老七知道了,也知道了自已該怎麼做。

只是,他在背後叫住釋依:“依依,這件事,不要告訴你嫂子……”

祈求一般的艱難心境,釋依怎會不體諒,她背對他:“放心哥,我知道該怎麼做。”

應與厲半夜才到家,跟他說的飯後散步不一樣,活生生折騰到了十二點後。

幸好那些警察並不嚴厲,也不盤問他,也沒把他當成殺手們的同夥,只當他是來酒吧消費的,隨意問了兩句就給放走了。

不過該說“幸好”嗎?想起那位叫“老洪”的警察對安郭辛的態度,應與厲真是不知該怎麼形容。

想一想大姨一家為什麼說沒必要報警,或許這就是原因吧。

他只希望是自已剛來,搞錯了警察們的態度而已。

回到家擰開門,應與厲躡手躡腳的,跟做賊一樣小心。

進了門,以為面對的是漆黑一團,沒想到還有人在說話。

一看,大姨應櫻和她丈夫何升國兩人正坐在沙發裡嬉笑打鬧。

他們一個在撓另一個癢癢,那一個就笑著往對方懷裡躲。兩個摟一塊了,摟人的那個低頭親了懷裡的人一大口,被親的人嬌羞地捶了對方的胸口一拳,錘完兩人又嬉鬧著摟一塊,又要再親上。

眼看他們兩個氣氛越來越火熱,應與厲耳朵紅了,眼睛往哪看都不對,就打算連鞋都不換就跑。

剛彎腰,被眼尖的應櫻發現了,兩夫妻火速分開了,各自整理了下衣服又恢復正經模樣。

“回來了?”

應櫻站起來,走過來。

沒問自已去了哪。應與厲知道這是大姨知道自已一定會去救那個學生,怕他出事刻意等著他回來呢。

他站著沒敢動,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

何升國跟著妻子一塊過來了,看到應與厲整個人亂糟糟的,頭髮衣服都是亂的,他說:“還真去了。應啊,你這熱心的毛病什麼時候改了啊,這樣可是要吃大虧的啊。”

應櫻檢查起應與厲的身體,她拉起他的一隻胳膊:“衣服那麼髒,手腕都紅了,是不是手肘也傷了?”

應與厲這時才感覺到身體的各處都有鈍痛感,他怕應櫻發現,就拉下應櫻的手,笑一笑:“我沒事姨,就是晚上太黑了看不清路,摔了一跤。”

應櫻還能聽不出他是找的藉口,但人沒事她也不捨得把話說重了:“沒事就好。應啊,不是姨說你,做事之前多想想你的從前,你放下從前來到這座城市就要有新的想法,多想想你自已。你這些傷姨就不問怎麼回事了,你說摔了就摔了吧,明天讓你姨夫上班前送你去趟醫院看看。”

何升國也點頭:“明早上班就去,我親自送你去。”

他們兩個人根本不打算讓他拒絕,應與厲也只好答應了。

看到應與厲真的沒出什麼大事,夫妻倆才放心回房睡覺,他們讓應與厲也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去醫院看醫生。

應與厲點頭答應,目送他們夫妻倆回了臥室才回自已的房間。

應櫻對自已這個外甥真的很好,家裡三房兩廳還是給了應與厲最大的那間側臥,何美美這個女孩子也沒他那麼好的待遇。

他住的是南北通透的一間房,不僅有獨立的浴室還有獨立的衛生間。

進了房間,應與厲沒去洗澡,關上門就躺地上去了。

短短一晚,就經歷了這麼多,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挖空了。

真的會殺人的殺手,被綁架的孩子們,正直又不正直的警察們,這座城市僅用一晚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舉起手裡從髮圈上掉下來的草莓裝飾,定定地望著,覺得肩上那個咬痕在隱隱作痛:“這座城市……到底怎麼回事?”

老洪找到趙大老闆的公主後,就不再關心別的,草草收隊,連安郭辛要求讓酒吧真正的負責人跟他們回局裡談一談也拒絕了。

老洪說:“既然問過兆飛龍不知道殺手們的存在就不要再問了,他就是負責人,當時也不在現場,再問還能說出什麼來。我們的人也問過那些學生了,除了被綁的趙老闆的公主,他們自已都說是自願來酒吧玩的,談不上綁架。”

安郭辛再有意見也沒有老洪的權力大,只能跟著同事們收隊回局裡。

把那幫抓回來的殺手關進所裡,安郭辛讓同事們先審問過一遍,他明早再來問。

現下,他比較擔心麥家飯館那個母親被殺的孩子怎麼樣了。

同事告訴他:“孩子在你走後發起了高燒,被同事們送去醫院了。他的家屬聯絡了一天也沒聯絡到,明天還聯絡不到我們打算找婦聯的人接手。”

“婦聯?”安郭辛說,“我以為會送去救助機構。”

同事說:“就是一個意思,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收留這些沒有家屬照看的孩子的。收進去後,還找不到家長來管,就要送去孤兒院了。”

同事還說:“去了孤兒院還更好呢,除了沒爹沒媽疼,吃的喝的不會缺,住上個兩三天就有人來收養,沒什麼不好。”

安郭辛問了一下孤兒院的收養率:“一般來說不高吧?”

同事想了下:“那可不好說,正常來說都挺高的,有組織會專門找這樣的孩子。”

安郭辛一下子沒想起來,問:“什麼組織?”

同事笑話他:“還能是什麼組織,殺手組織唄。”

安郭辛蹙眉。

同事讓他不用放在心上:“這座城市就是這樣,多的是殺手也多的是培養殺手的機構,無父無母的孩子對他們來說最好不過,能省去不少的麻煩。”

安郭辛還是不解:“那我們,不做什麼嗎?”

同事一笑:“我們?我們能做什麼,人家手續合理合法,我們能做什麼?去那看笑話啊還是去那給領養人當見證啊。”

安郭辛頓了兩秒:“他爸爸的電話號碼給我我去聯絡,醫院的地址也給我,我明天走一趟。”

同事給了,還提醒他:“你在命案現場找到的腳印是查不了了,找到的那枚指紋可以查,檢驗科的讓我告訴你,記得把申請表提交上去。”

安郭辛以為自已聽錯:“查指紋還要申請?”

同事理所當然:“當然了!你以為我們所是什麼地方,做什麼都有步驟,洪隊親自下的規定。”

“……”

流滸怒不可遏,一手揮倒桌上一大片物件:“她受傷了?你們讓她受傷!?”

“你們幹什麼吃的護不住一個女人?!”

手下的幾個保鏢排排站著,低頭不敢說話。

兆飛龍久未見過流滸發這麼大脾氣,拍拍自已的圓肚子讓他冷靜點:“不是你說的嗎,不要攔著她。”

流滸火氣更大:“不讓你們攔著她也不是讓你們看著她受傷!一個兩個的都是廢物、蠢貨!”

兆飛龍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火氣:“行了哪來這麼大脾氣,不就是一個女人,大不了下次看著點。你看看你發那麼大火,騷裙子都飛起來被我們看光了,騷得你。”

話剛落,流滸抄起桌上僅剩的一個杯子砸碎了,拿起塊杯子碎片走過來就扎進兆飛龍喉嚨裡:“你他媽敢再罵我一句試試?”

喉嚨流出滾燙的血,兆飛龍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捂著脖子驚詫向後倒去,不明白一直任人辱罵的嬌滴滴的流滸突然發了什麼瘋?

流滸手上滴血的碎片甩碎在地上成了渣,他踩在兆飛龍的肥肚子上,眼神表情哪裡還嬌滴滴,只有殺手才有的狠絕。

他警告這群沒用的人:“以後遇上她,你們要麼躲著她,要麼把她供成祖宗,否則……”

他的細高跟深深地陷進兆飛龍的面板裡,疼得兆飛龍幾近昏厥:“我會親手割了你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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