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只有叩頭謝罪的份。柳公綽,牛僧孺看到聖上震怒,這件事只有依靠輿論,道德層面去譴責,上升不到律法層面。
“陛下,微臣告退。”柳公綽、牛僧孺告退出來。
至於讓斯人入土為安,過後,在找元稹商議此事。
待兩人退下,穆宗說:“得了,元稹,朕原本想要重用你,準備任命你為宰相。還有裴度,你們兩個,朕都是寄予厚望。現在只有裴度一人,是朕考慮人選。”
元稹立馬傻眼了。他一直信奉聯姻對於仕途助力。所以第一任妻子娶的是前任京兆尹韋夏卿女兒韋叢。續絃妻子娶的是名門閨秀裴淑。
沒想到讓他在仕途栽大跟頭的,竟然是走江湖賣藝女子劉採春。
他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咫尺之遙。生生讓劉採春一腳,將他從雲梯踹下來。
元稹心裡這個恨呢。他從紫宸殿出來,神思恍惚。
興慶宮花萼樓,郭太后坐在上座。宰相李逢吉坐在下首座位上。
李逢吉欠起身說:“太后,老臣平日公務纏身,好不容易得點空隙,過來給太后請安。”
郭太后和悅道:“虛舟,你忙裡偷閒,常來哀家這裡走動走動。哀家呀,盼著和老人兒說說話。也知道些前朝市井訊息。”
李逢吉端起茶盞,喝了兩口,這才道:“要說市井訊息,老臣倒是聽到一個笑話,說給太后聽聽,也當解悶。”
李逢吉目光不經意,掠過諸位宮人。
郭太后揮手說:“都下去吧,哀家和李大人閒話,自在些。”
青女忙活添香,添茶…素娥垂首侍立在太后身側。
“元稹鬧出的那樁公案,太后有耳聞嗎?”
李逢吉擺出長聊架勢,又喝幾口茶。“太后這的茶,比老臣家裡的好喝。”他玩笑道。
太后仰頭輕笑,“虛舟啊,你要說,你家金錠不如哀家這裡的好看,我是不敢接茬。茶葉嗎,只要你相中,要多少有多少。”
太后和老臣們說話,有共同語言,而且彼此之間都很放鬆,氣氛非常歡樂。
“那樁公案,哀家有耳聞,從女子角度說,哀家認為元稹做得不妥當。”太后手指敲敲案几。
“太后,你可知,是誰料理劉採春後事。是鄭光。說起鄭光,還有一段故事。”
鄭光,鄭氏弟弟?郭太后來了興趣,身子往前探。
“鄭光到百花苑找姑娘,因為費用問題,姑娘追著他,大鬧西市。”
聽到這,郭太后彎起嘴角,有趣。
“我從前相識的一位,看不過去,替他付費解圍。後來不知怎地,鄭光欠了一屁股賭債。最後,他是在破廟棲身,然後,在破廟偶遇劉採春。替她料理後事。”
郭太后點頭,這才是重點 。李虛舟講了半天,他從子一位相識替鄭光解圍,這是重點。
鄭光遇到慷慨出手的人,然後欠下大筆賭債。再然後棲身破廟。這一系列經過,都繞不開一個人,李虛舟的從子。
“龍生龍,鳳生鳳,卑賤之人,就算她一朝得勢,骨子裡的卑賤,如影隨形。”郭太后嗤之以鼻道。
鄭氏,想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憑你,那得等。郭太后心情大好,看到和鄭氏血脈至親之人,潦倒落魄到這般地步。
太后換了一副笑臉,問:“虛舟啊,你的從子現任何職?”
李逢吉暗道,太后看似富貴閒人,對於朝堂之事從不干預的做派。其實呀,心裡有數著呢。
就她出生起點,都決定她眼界高度。三皇子李恆登上帝位,說白了,都是太后在背後一手操持。
“太后,從子李訓在國子監任職太學助教。子訓這孩子於元和十三年進士及第。”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虛舟,還是你最懂哀家心思。這些年陪伴哀家共風雨的老人兒,你是最長久的一個。也最懂哀家心思。”
李逢吉欠起身,“老臣能得太后青睞有加,多謝太后謬讚。”
“說起來,還有一位老臣,裴度,這些年他為大唐扛不少風雨。追隨先皇,將削藩政策一以貫之。大唐的中流砥柱,你們都是大唐中流砥柱。”
新皇一直想要促成裴度回京擔任宰相。郭太后門清,最大阻力來自哪裡,就是這裡,現在和她正談笑風生的李逢吉心裡。
李逢吉和裴度,不是並駕齊驅的兩駕馬車。他倆是一南一北兩駕馬車,南轅北轍的兩駕馬車如何共事。
內耗受不了。就是下面的人,也不好乾活。
郭太后藉著這個機會,也對李逢吉表明立場。她支援兒子穆宗皇帝想法,也就是挺裴度。
“虛舟,皇上原本還對元稹寄予厚望,覺得他亦是一位名士,也能幹些實事,他自已不檢點,沒招。”太后頗有些惋惜道。
她這是將李逢吉當做體已人,將皇上的想法都告知於他。
“李訓,這孩子,日活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話若是從旁人嘴裡說出來,不過是平常恭維話。但是郭太后說出來,意義不一樣。
太后老人家認可的人,日後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李逢吉離開座位,撩起衣袍,就要跪。青女忙上前,攙扶住他。這是內宅,不必行此大禮。
“老臣多謝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為了從子前途,相爺覺得這一跪值得。
“虛舟,留下來陪我一塊用晚膳。陪我喝兩杯。”太后笑著挽留說。
“是,太后,虛舟不勝榮幸。”
李逢吉陪太后小酌幾杯,在宵禁之前回到李府。
相爺直接去了書房,“去叫小郎君過來。”
相爺無子,李訓說是從子,在相爺心裡,他就是自已親兒子一般。
李訓在寢室看書,聽到叔父召喚,套上外袍,來到書房。
“叔父。”李訓躬身施禮。
他這個侄兒,晨昏定省,孝悌禮儀做得到位。
“子訓,我從太后那回來。”
李訓落座,等著叔父下文。
“看來,裴度回京是板上釘釘的事。”相爺雙手交疊在胸前,仰靠在椅子背上說。
“是,叔父。”
皇上有想法,臣子干涉不了。
“太后說,這一次宰相人選,還有元稹。”相爺搖頭笑道,“他做夢都沒料到,自已宰相之位,毀於桃色事件。”
“叔父,幸虧元稹沒有得逞。否則,李黨又添一員虎將。”
李訓將元稹和裴度歸為一類人。
李逢吉擺手,“非也,非也,子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