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七月,夏日炎炎。街上灑水車總會在中午或者黃昏工作,行人把斑馬線淹沒,共享單車穿梭在街道。

站在陽臺,時知韞看著日落,好美。

“無業遊民的最後一個日落”朋友圈配圖今天的晚霞後,她回到房間。

衣櫃裡配好每天需要穿的衣服和包包,桌上是奧迪A5的鑰匙,是時父送的慶賀。

“一起加油!我明天也上班了!”尹書禾發來資訊。

“好噠尹審,早日項經!”時知韞回覆,嘴角微微上揚。

夜晚星子點點,她睡前幻想自已的諮詢生涯,從容不迫和客戶打交道給方案,舉手投足之間充滿自信,是自已人生劇本的大女主。

但,現實的骨感給豐滿幻想當頭一棒。

A5行駛在路上,擁堵嚴重。看著手錶,再有半小時遲到。

第一天,遭遇幻想滑鐵盧。

時知韞焦急但無可奈何,幸好,最後五分鐘打卡進入。

“明天第一天上班,加油。”時知韞看到書硯修昨晚的留言,無暇回覆,沈顏已經在培訓室裡等她。

員工入職前一週,沈顏和另一位專案經理交換手底下的人。剛好另一位專案經理團隊都是男生,忽如其來的時知韞顯然格格不入。於是,輕而易舉,時知韞變成沈顏的人。

“各位早上好。”時知韞敲門進入。

沈顏掃視她,黑白配色的正裝和挽起的頭髮,J家的高跟鞋襯得氣質出眾,單肩包是香奈兒的經典款,淡妝顯得清純稚嫩,書硯修原來喜歡這款。

是剛畢業的學生模樣。

“早上好,時知韞對吧?你被分在我們專案了,人事那邊應該發過郵件給你。”沈顏正經嚴肅,眼神裡泛著久經職場的穿透力。

“是的,沈經理。”時知韞直視她的眼睛。

“好,我和你說一下,我們部門這個季度主要負責書氏集團的修藥上市投資和雲山藥企市場調研相關專案。”

書氏修藥?書硯修在春城的專案?時知韞腦中晃過他的臉,一下子走神。

“對了,諮詢屬於服務業範疇,你的妝可以不用這麼淡,整個人不用太束縛的,該鬆弛鬆弛,知道了嗎?知韞。”沈顏忽然親切的叫,時知韞覺得她一下子好相處一下子不好相處,奇怪的上司。

“好的,沈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工作的!”時知韞自信說著。

沈顏讓同專案員工把時知韞帶到工位,忙著開會。

時知韞些微鬆氣,和員工宋清聊起來。

“清清姐,沈總會不會很嚴厲呀?”

“還好吧,就淡淡的,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的那種吧,我覺得。”這是宋清眼中的沈顏。

“那你們會加班嗎?或者出差?”

“別的專案經理會要求加班,沈總沒有這種要求,而且她每次下班最積極啦。至於出差,偶爾會,很多時候和客戶一起。”宋清回想,來King那麼久唯一一次出差還是前年。

“好的,謝謝清清姐。我先幹活了。”時知韞甜甜的叫著清清姐,讓宋清心裡感覺一陣舒服。

時知韞開啟筆記本,桌布“升職加薪”非常顯眼。

“謝謝你!我會加油的!”時知韞回覆書硯修。

辦公桌上堆滿檔案,書硯修西裝革履坐在老闆椅上敲著鍵盤,時而推扶半框眼鏡。

書父敲門進入,看著一身疲憊的書硯修,眼裡閃過心疼。

不過,父子之間,關心更像是戰爭年代用的摩斯密碼,琢磨不透。

“爸,你怎麼來了?”書硯修抬頭撞上書父的眼神。

“來看看你。不錯,管理得井井有條。”書父眼裡滿是肯定,面卻似平鏡般,不顯露出來。

“比起您,我還有太多東西要學了。”

“不急,慢慢來。我下週回英國,你有重要的事和你爺爺商量吧!”

書父留下淡淡幾句話,離開書硯修的辦公室。書硯修十指緊扣,臉上蓋不住疲憊,馬克杯裡咖啡已經見底。

陽光透過玻璃窗,泛在方案書上,晃眼。

“沈經理,你們新給出的方案我看完了。下午三點開會,在King。”

書硯修看見“關於多元投資方式,建議深入企業考察”的字,大機率需要去春城修藥一趟。

工位上,第一天上班的時知韞,摸魚一上午,閒得把手機玩膩還沒下班。沈顏在辦公室埋頭苦幹,顧不上給她安排任務。

“你是我們專案的嗎?可以幫我處理一下這個Excel表格嗎?”時知韞有被聲音酥到,抬頭是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文雅的男生,胸前的工牌名字是“吳辭”。

“好的好的。你發我吧。”時知韞心裡想,終於有事幹了。

“你把這些,這些資料透視然後建新表……”吳辭手指修長,移動滑鼠。

書硯修和秘書從門外進來,他看了眼表——兩點。抬頭瞥見吳辭湊近時知韞,在挪動著什麼。

“書總,需要和時小姐打招呼嗎?還是?”秘書問。

“不用!直接去會議室!”書硯修冷冷的說。

沈顏已經在會議室,她知道書硯修從來只會早到,不會晚來。

“書總,下午好,給。”沈顏遞過黑咖啡。

“謝謝!沈經理坐吧!”書硯修溫文爾雅。

會議大概一小時,雙方探討完後,決定King出一個諮詢師和書硯修一起去修藥考察。

“時知韞吧!考察不是什麼很複雜的事情,剛好她新來,鍛鍊一下。”沈顏合上紀要,和書硯修前後離開會議室。

耳機迴圈著Eason的《富士山下》,宿命感滿滿,思緒拉滿,敲著鍵盤,此時此刻,時知韞自我代入愛而不得的虐文女主。

“知韞,沈總說明天你和書氏書總出差,去春城。行政那邊幫你訂的明天早上十點飛機。”宋清把時知韞的耳機從頭上拿下。

“好的,清清姐。”

虐文女主瞬間變成社畜。

次日清晨,書硯修在機場等時知韞。和平時的嚴肅不同,今天的他透著青春和平易近人。

“到了嗎?知韞。”書硯修給時知韞打電話,電話另一端擁堵的道路,傳來鳴笛聲。

“快了!書總,馬上到!”

書總?好官方卻又顯得職業素養。

時知韞託運安檢完揹著斜挎包,到登機口尋找書硯修。

5cm的高跟鞋踩在地上,腳掌泛酸疼,包臀裙和小西裝以及濃顏,每一處被書硯修盡收眼底。

“書總!對不起,我來遲了。您怎麼沒有在VIP室?”時知韞疑惑。

“知韞,我們不論這些的。你也別叫我書總了,就我們兩個人,怪怪的。”書硯修平和說著。

“那,那我繼續叫你阿修。你不能告訴沈總哦,不然我會被說不專業的。”時知韞一改拘謹。

“當然不會啦!”

書硯修拿出機票,和時知韞相鄰坐。人事幫自已訂的時候,他特地要求經濟艙。

飛機上空,書硯修坐在時知韞旁邊,他感覺此時此刻很愜意,沒有煩人糟心的事。

時知韞看向窗外,白雲朵朵,和之前去上學的時候心境不同,這次回春城,不是孤身一人。轉過頭看書硯修時,他已經睡著,安靜的樣子,顯得很乖。

看他眼鏡壓著靠背,時知韞伸手想幫他摘下。不想,被書硯修握住手腕。

“我沒睡著,就眯著。”手掌的溫熱和時知韞手腕相碰,兩個人,臉似乎泛紅。

“我以為你睡著了呢。”時知韞抽出手,尷尬撩額前的劉海。

春城七月,晝夜溫差,傍晚溫度剛好。顧不上行程的疲憊,書硯修回酒店看著各類資料。

“晚上要一起吃飯嗎?還是你自已在酒店吃外賣?”是時知韞的訊息。

“外面吃。”

晚風習習,店裡熱鬧。人間煙火,一半清歡。

“嚐嚐這個!我在學校週末最愛吃了。”時知韞夾眼前的油炸冰淇淋到書硯修碗裡。

“好吃!”書硯修像發現新大陸。

民以食為天。國內的食物比起國外,有滋有味。

“好吃就多吃點。你看你,和第一次見的時候比,瘦了好多。”

“工作嘛,是這樣子的。沒事。”書硯修說話總是溫文爾雅,謙謙君子。

晚飯後兩人在伊河邊散步,夜色濃郁,路燈昏黃,道上情侶或一家三口飯後消食。

“這裡的生活節奏,說真的,慢但是很鬆弛。”書硯修走在外側,和時知韞閒聊。

“是的呀!我本科和研究生都在這個城市上的,關於它,熱情鬆弛,這是我七年總結的詞。”時知韞看著自已的影子和書硯修時而交織,恍然感覺兩個人是來旅行。

“真好。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不理解,時家的產業這麼大,你怎麼沒在自已家的公司工作?”

“關於這個,其實諮詢也好,地產也罷,我都不喜歡,在哪行都一樣啦!”時知韞腦子閃過一幀幀畫面。

“怎麼說?”

“責任吧!阿修,你不也是嗎?我們這些人,從小生活在優渥環境裡,二十多年,破產重組、股票連跌多年退市……這些都是周圍朋友的經歷。”時知韞說著,思緒回到高中捧著《中國曆代政治得失》的自已。

她愛錢穆先生的著作,愛黃仁宇的觀點,愛浩瀚中歷史折射的光輝,她渴望靠近這門學科,研究終生。

“所以知韞,你想表達什麼?”書硯修透過她的眼睛,似乎寫著遺憾和不甘。

“我喜歡研究歷史學科,但從我萌生這個意識起它就已經被我所在的環境所扼殺。金錢和權力灌溉的山茶花,不可能去研究這一門和物質不相干的東西。”時知韞字字珠璣,像掀開壓抑多年的往事和渴望。

“我懂你的意思。即使在你所向往的行業做到頂尖,一年的收入可能抵不上限量版愛馬仕包包。如果我們沒有含著金鑰匙出生,精神財富或許可以治癒物質的偏差,可惜我們都不是。”書硯修說著,每個字深入時知韞的心裡。

那麼一瞬間,二人像認識多年的知已朋友,互相懂得。

“是的。或許你會說我物慾重吧。”

書硯修忽然面對時知韞,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像為她注入肯定。

“知韞,每個人的選擇都有自已的不得已,不要美化或者遺憾未走的路。我相信你有一天會愛上醫藥,愛上諮詢行業的。”書硯修暖暖的話語,一點點融化時知韞內心的冰。

昏黃路燈下,他像一座巨型燈塔。

“謝謝你,書硯修!以前我和你聊天總是拘謹,現在好像沒有了。”時知韞笑著,從口袋掏出抹茶奶糖,遞給他。

“糖?我都多大了?不吃這個了。”

“我覺得你每天真的很辛苦,給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情了。”

書硯修伸手接過,上一次吃糖已經忘記什麼時候,糖果在他掌心,小小一顆卻透露著治癒。

原來,他也值得被關心,不只是管理家族企業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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