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時垂下眸子,眼底躍然的光芒黯淡了幾分。

“本王還有些摺子要批,不去了。”

若是去了。

也只會令她賞花掃興吧。

烏方心中“噢”了一聲,折身走了出去。

腳步剛落在門檻上,身後沈御時的嗓音響起。

他道:“南苑花房裡的荔枝白,是東川特供,近日開得正旺,一併搬去後院吧。”

“是。”

烏方應完,走出去幾步,不是很確定,折返回來問道:“王爺,那批花剛搬進暖房不久……”

話沒說完,烏方看見沈御時“有什麼問題嗎?”的眼神。

烏方立刻低頭,明白。

“屬下這就帶人去搬。”

--

秋意陡峭。

王府後院的花,開得意興闌珊。

冬夏扶著姜寧,有些遺憾:“可惜現在天氣冷了,若是春天,這個院子裡的花,定然奼紫嫣紅,十分好看。”

姜寧慢慢走著,笑道:“各花各有各的美,不一定是奼紫嫣紅才好看,賞花人的心境最為重要。”

翠嬤嬤說道:“是啊,宮裡娘娘們也是這麼說,若是喜歡,冬日臘梅是心頭好,若是不喜歡,便是將那碩大的牡丹捧到面前,也不過是俗豔之物。”

冬夏俏皮說道:“奴婢說不出翠嬤嬤這麼大的道理來,反正奴婢就喜歡那紅的,紫的,綠的黃的。”

冬夏驀然驚訝的指向一處:“呀,那是什麼花,遠遠看去像是下了雪一樣,奴婢剛才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姜寧隨著冬夏的手指,將視線看了過去。

遠處一簇簇的潔白,在一眾本就淡雅高潔的蘭花之中,依舊美得令人心顫。

她道:“那是東川的荔枝白,一般在夏末開放,花朵柔軟輕盈,又叫東川雪,是東川國花,看這幾株的品種,應當是貢品。”

冬夏平日裡從未見過,瞧著只覺得新鮮,看著痴了:“真好看呀,這貢品就是不一樣,夏天開放的花,到了咱大夏,這都快到冬天了,還開著這麼漂亮。”

姜寧眼神黯了黯,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含著幾分薄涼。

“美是美,可惜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冬夏聽不明白,“啊?”

姜寧道:“荔枝白喜溫熱,被人隨意搬到這寒天露地來,不消兩個時辰,便會凍壞。”

她突然便沒了興致,淡淡垂眸,斂下眼瞼:“乏了,回去吧。”

冬夏和翠嬤嬤對看一眼。

不敢多說什麼,默默的跟在姜寧身後。

--

書房裡。

裴知煊抱著雙臂走進來,見沈御時在桌案前穩如泰山。

裴知煊問道:“長樂好些了?”

“嗯。”

沈御時看上去十分淡定:“在後院賞花。”

這時,烏方快步走了進來,拱手彙報道:“王爺,郡主回去了,那荔枝白要搬回南院嗎?”

烏方這才看見裴知煊,轉身拱手:“裴小將軍也在。”

裴知煊好一會兒沒緩回神。

一點點的將視線從侍衛身上挪到沈御時的臉上,不可置信問道:

“等等,這種天氣,王爺你叫人把東川進貢的那幾株荔枝白搬出來了?”

沈御時淡淡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烏方看著裴知煊臉上五彩繽紛的表情,心中大為舒爽。

是的,就是這個感覺。

嗚嗚嗚嗚終於有人能和他感同身受了!

裴知煊稍微穩了穩心神:“王爺,那可是極品貢品東川雪,萬金一株,整個東川都沒有幾株了。”

沈御時微微蹙眉,眉眼之間有了一絲不悅:“所以,有什麼問題?”

裴知煊無語:“所以你叫人把它從暖房裡搬出去,會活生生的凍死的。”

“花生來不就是為人欣賞的?能在死之前被長樂欣賞,是它的榮幸。”

裴知煊:“……”

他咬牙切齒:“王爺你這話若是傳到東川去了,是東川王都會被活生生氣死的程度。”

沈御時淡然:“那正好合了裴小將軍的心意,趁早收復東川失地,替你大哥將媳婦討回來。”

裴知煊不敢。

那哪是什麼失地,那是他未來嫂嫂的孃家!

烏方還在一旁候著,試探著問道:“王爺,那花……”

沈御時眼眸低垂,淡淡:“就放那吧。”

烏方領命:“是。”

“等等。”沈御時抬眸,讓烏方靠近,在他耳交代了幾句。

裴知煊:“……”

微笑,又到了他不能聽的環節。

烏方領命去了。

裴知煊還想再說什麼,沈御時已經展開北境的疆域圖,將話題岔開。

兩人對坐伏案,商討起國事來。

--

姜寧回了院子,在窗邊坐了一會兒。

“冬夏。”

“郡主,可是覺得涼了?”

這會兒風又大了些。

姜寧搖搖頭,眼神遠遠的朝著院子外看了一眼。

她心中糾結幾許,終是默默的嘆了一口氣:“你去瞧瞧,看方才那東川雪被搬進屋了嗎?”

翠嬤嬤走了過來,嘆氣:“郡主心疼花了?”

姜寧笑了笑,“如今我自身難保,哪有功夫心疼別的事,只不過覺得,這些花若是活生生被凍死,未免殘忍了些。”

冬夏很快就去而復返。

她一路小跑進來,激動道:“郡主郡主!沒有被搬進去!”

姜寧蹙眉。

冬夏眉飛色舞:“而且奴婢過去的時候,正好遇到烏大人,奴婢就多嘴打聽了一下,烏大人說王爺覺得那花嬌弱不好伺候,準備扔那不要了。”

“奴婢就擅作主張。管烏大人要了五株來搬回咱們院子來養,郡主您看如何?”

翠嬤嬤笑道:“你這丫頭倒是說話會討巧,適才我數過,那花一共就五株,你這是全要了來。”

主僕三人正說著話。

門外已經有腳步聲的動靜,烏方指揮著下人,正把花盆往院子裡搬。

他走過來拱手行禮:“郡主,您看這幾盆花放哪裡合適?”

姜寧看著那花,若有所思。

冬夏搶先答道:“放南邊廂房,郡主說了,這花喜暖,凍不得。”

--

天冷日頭下去的快。

裴知煊坐了許久,不知不覺腰痠背疼,看一眼周邊的日晷。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來,打哈欠捶腰。

沈御時也收起卷宗,抬起雙眸,看了一眼裴知煊。

沈御時突然問道:“昭慶最近有空嗎?”

裴知煊愣了愣:“?”

不是。

為啥問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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