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嶽。”

忽地一道人影身披黑色斗篷,面戴純黑麵具,宛如閃爍般,出現在五米開外小道上。

那小道正好是嶽德文返回大都之方向,被此人現身攔住。

“你該知道我們為何而來。”來人就算身披斗篷,也無法掩蓋其口音中的肅然道韻。

宗教之內,道人和僧人,時間久了都會有種莫名的獨特氣質。

這樣的氣質,只要一開口,一舉一動,就會暴露。

只是此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是否暴露。

“這聲音除了你真一的振雲子,還會有誰這麼有特色?而且,就你一個?怎麼?看不起我老嶽,以為我老了,就該像那豬圈裡的大肥豬,等著你割肉?”嶽德文滿不在乎的扣了扣鼻屎,一下彈飛。

“還有什麼人,一道出來吧。”

他能夠感應到的氣息,有三個,但就憑這三人,想要徹底圍殺他,也得付出極大代價。

就算他老了,這身皮囊也不是這群手下敗將能欺辱的。

“呵呵,有脾氣。”斗篷下的振雲子輕輕拍手鼓掌。“當今天下,能讓本座佩服之人不多,但你老嶽絕對是一個。可惜....”

“可惜他現在就要死了。”另一道高大魁梧的黑斗篷人,輕輕從遠處草叢中疾馳而至,其身法迅捷,遠超宗師。

百米距離不過一瞬,如此誇張的身法速度,卻詭異的根本不帶起絲毫氣流。

“千教盟?”嶽德文眉頭一蹙,“你們的身法還是這麼蠢,去了聲音不去氣味,根本就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你也就現在能嘴硬了。嶽老頭,之前的圍堵之恩,今日正好償還。”來人冷淡道。

“和他廢話這麼多幹甚?直接動手了事不行?”

身後的對面小湖邊,此時同樣出現兩道高大魁梧人影。

這兩人身材一高一矮,光是靠近,順風都能聞到一股子濃濃檀香和女人薰香。

“我到是誰,原來是西宗的兩個禿驢。怎麼?元師捨得放你們出來亂吠了?”嶽德文嘴上不輸陣,但心中卻是一沉。

如果三個他還能應付,但現在....四個!

西宗元字輩高僧不多,一共就那麼幾個。

平日裡大家雖都不怎麼瞧得起西宗真佛寺,但不可否認,他們的駁雜收人策略,確實在實力上非常強悍。

除開容易被反噬外,西宗能如此快速崛起,和這個策略聯絡甚密。

“我能分擔一人。”雪虹閣的沉默老者緩緩從嶽德文身旁現身,低聲道。

“謝了。回去請你喝酒!”嶽德文心頭稍寬。如果僅僅只是三人,他還是有些把握。

“嗯。”老者微微點頭。

“那麼...”嶽德文轉過身,看向其餘三個方向的敵人。

“你們準備好,終結屬於我的時代了麼?”

他掀開道袍,露出精壯的上身。

既然要圍殺他這個老不死,那就要做好被反殺的準備。

“你的時代從未開始,何來終結?”振雲子微微一笑。

他一步步朝前靠近。

“你以為當年你出手對戰我等,沒人認出麼?還是說,你以為你那些紅顏知己,當初都是怎麼死的?”

他伸出手指。

“讓我數數,一二三四五六...抓到的,沒抓到的,差不多都有五十多個了吧。”

嶽德文面色驟然變了。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的軟肋,那麼那些他曾經愛過的女子,絕對是其中之一。

“居然,是你們動的手麼!?”

“這不,還剩下兩個。就看你願不願意救人了....”振雲子輕輕拍手。

身後不遠處,兩名頭髮花白的枯瘦婦人,被人慢慢押了過來。

噗通兩下,兩人都被丟在地上,昏迷不醒。

振雲子丟下人後,自己也主動退後一頓距離,似乎毫不在意他們相聚。

嶽德文慢慢走近過去,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那兩張他依稀有著印象的蒼老面容。

“我....”

嘭!

兩女同時出手,抓向他胸膛。

同一時間,嶽德文也猛地伸手,抓住兩女抓向他的手爪。往後將人一甩,擋住身後撲來的兩道西宗人影。

“想殺我!?拿命來換!!!”

嶽德文全身急速膨脹變大,面板泛黑,無數暗紅血管宛如蚯蚓般爬滿他體表。

原本蒼老的面容身形,轉眼便化為原本體型的兩倍有餘。

足足三米多高的猙獰身形,揮手砸向幾個方衝來的圍殺者。

轟!!

剎那間,一切聲響停滯了。

嶽德文呆呆站在原地。胸前從背後已然被破開了一個人頭大小血洞。

而在他身後,負責護持他安全的雪虹閣老人,正沉默的收回手中巨劍。

唰!!

這一瞬間,周圍四道人影同時宛如剪刀,從他身上切割而過。

陽光下,嶽德文整個身體驟然被撕裂成數塊,分散落地。

*

*

*

夜色朦朧,霧氣瀰漫。

澤省,玉屏路。

一處丘陵一樣的的墨色坡地上。

不到五米的特殊矮松樹,構成了整個這片山地獨特的景色。

而就在這片松樹坡地的深處,松山鎮,一座人流不大的小城鎮內。

一隊隊身穿黑甲的大靈官軍,早已將這座城鎮團團圍住。

鎮子裡一片片房屋大半都被點燃,火光沖天,映照得周圍全是一片血紅。

張榮方跟隨上官飛鶴三人,一同緩步走進鎮子。

周圍房屋都在燃燒,遠處還未燃燒的建築裡,也有官兵帶著遮住面孔的鐵面具,拖出一個個活人,直接割喉。

沒有憤怒,沒有憐憫,整個城鎮就像屠宰場,士兵們都在執行將牲畜拖出來,一一宰殺的程式。

嗤!

忽地一根弩箭從暗處飛出,正中上官飛鶴的手臂外側。

噹的一下,弩箭撞在鎧甲上,發出脆響,掉落在地。

上官飛鶴看也不看對方,身後自然有一人影衝刺而出,進入暗處,不多時便傳出一聲慘叫。

“這裡松山鎮一共十一萬人,所有的都是亂軍麼?”張榮方忍不住出聲問道。

“是啊,全部都是。”寧紅璃平靜道。“我們的人在這裡絞殺數次亂軍頭目,但數次都是自己身隕。後來調查才得知,這裡整個鎮子,都在為亂軍做掩護。”

她柔和的看著張榮方。

“不要覺得可憐。有人憐憫他們,那誰來憐憫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

張榮方點點頭,視線在一處小樓門口停頓了下。

兩名黑甲軍正幾刀砍倒試圖逃跑的柔弱女子。

兩個少年想要上前救人,同樣被毫不留情,直接梟首。

他們看上去,不像是亂軍,但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是和不是,已經不重要了。

不多時,整個城鎮的高手全部清掃完畢。

上官飛鶴帶出的百人留下小半,其餘的繼續跟隨他們,朝著下一個目標地趕去。

第二天一早,修整到下午時,他們再度來到第二個縣城。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上官飛鶴基本不和他說話交流,只是沉默的不斷前進。

一切敢於阻擋他步伐的人,都被其隨手捏死,扔到一旁。

就連張榮方和其餘兩個宗師,也只能看到他偶爾爆發的恐怖速度力量。

沒有什麼招式,只是簡單的出手,停下。便能解決一切試探。便是連張榮方也無法看清的恐怖爆發力。

對城鎮的清繳,張榮方沒有任何異議,畢竟他知道自己不清楚局勢。

這樣的屠殺,持續了五天。

第六天,小隊人數已經只剩下了二十幾人,其餘人都被留下監督去過的不同城鎮。

同時,上官飛鶴給所有人都放了假,休息調整狀態。

他們在一座名為棉邱的縣城裡,等待通告。

站在客棧屋簷下,張榮方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流街道。

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這幾天接連不斷的屠殺。

上官飛鶴和其餘宗師對此彷彿都習以為常,很顯然,他們並非第一次這麼幹了。

之前的血流成河,和眼前的秋日斜陽下,熙熙攘攘的街區。

血腥殘忍和和諧寧靜,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

張榮方輕嘆一聲,他可以接受殺人,可以接受有需求的殺很多人。

但絕不能接受隨意殺人。

之前的城鎮,絕大多數,在他看來,都是沒必要動手的。

這麼想著,他心中嘆息。

開始慢慢順著人行道,離開客棧,聽著身邊繁雜的人聲,隨著人流一路往前。

‘世家豪強,和平民起義軍,兩個完全不同的陣營,兩個對立陣營。此時此刻,我居然是站在世家一邊。’

他一個蠻儒出身的平民,居然會走到如今這般怪異的境遇。

帶著這樣的怪異感觸,張榮方不斷在大街小巷裡漫步。

“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麼?”寧紅璃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不是。只是...有些不理解。”張榮方搖頭。“屠殺這樣只會帶來仇恨的行為,肆無忌憚使用毫無意義。”

“怎麼會毫無意義?”寧紅璃笑道,她此時換了一身粉色束腰長裙,外表宛如十七八歲漂亮少女,美豔嫵媚。

“平民,賤民,都以為,只要自己推翻衙門裡,府督裡的那點高手,那點人馬,就能成勢。”

“但當他們揮舞草叉斧頭,沖垮衙門和府督時。當他們千辛萬苦圍殺掉一名名靈人貴族和官員時。突然發現,他們圍殺之人,又從地上再度爬了起來,繼續屠殺他們。”

“而且,無論他們殺死對方多少次,對方都會永遠爬起來,殺死攻擊之人。”

“到那時,他們便會絕望。便會變得更聽話,便會分散匯入各大教派。”

寧紅璃淡淡道。

“而這,就是我們要做的。當起義和混亂,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功,那麼他們就不可能繼續行事,繼續起義。

因為他們明白,沒有希望。”

張榮方默然,思索著這些話當中的含義。

“你要記住,作為上位者,要儘可能的斬斷下層和我們之間的聯絡,讓他們看到的屋頂,足夠矮。”

寧紅璃繼續說著。

“這樣一來,無論你怎麼壓榨他們,當他們決定反抗時,跳起來看到的,觸碰到的,僅僅只是我們設定的一層假象。”

“當假象被揭開,裡面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知道該如何擊敗的我們時。一切就會從希望變成絕望。然後,一切會更穩固,我們的根基,也將更牢固。”

寧紅璃似乎在傳授某種東西。

“你身為道子,該明白,也必須明白。這就是如今所有教派常用的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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