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濛濛,不知什麼時候,天空變得越發陰沉。

電光無聲在雲層間傳遞,隨後才有雷聲響起。

天璇宮前。

兩道一高一矮人影悠然在長長石階上移動。

“很多人叫我天女,但那其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前面的白衣女子戴著金翅樓面具,抬頭看向前方道宮。

“天女一詞,源自佛門,我當年被選中,帶去大都修習梵音天魔舞。還記得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潼章望著逐漸靠近的道宮大門,眼神深邃。

“十六天魔舞,晚輩也聽說過。”張榮方在身後低聲回答。

“是啊。若非達米爾帝師阻止,我如今或許已成明妃。成了那誘惑佛陀的十惡天魔...”

潼章回憶道。

“所以,你走道門的路子,很好。走大道教的路子,也很好。”

張榮方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來這,是為了什麼。

但見天女潼章已經往前繼續走去。

他也只能跟上。

兩人走到天璇宮宮門前。

看守宮門的兩名道人早已遠遠看到他們,見兩人閒聊悠然,神態平和,衣著打扮也不似普通人家。

兩道人也善意的朝兩人作揖。

天女潼章回以微笑,帶著張榮方繼續往裡走。

穿過正門對著的廣場。

在一排排正盤膝坐地誦經的道人側面經過。

他們來到天璇宮中間的最大主殿前。

主殿上方懸掛著一塊碩大牌匾——《三清殿》。

內裡香客不斷,道人誦經,搖鈴。

嫋嫋的香火煙氣彌散大殿,將金碧輝煌的神像襯托得不似死物。

三清殿殿主胡世志正在右側閉目小憩,正睡得香,忽地感覺不對,他連忙睜眼。

眼前一隻白玉般手臂,正無聲朝他額頭點來。

白影一閃。

潼章收回右掌,抽出兩指之間的一根金針。

然後隨手一扔。

嗤!

一片金針飛射出去,左側看向這邊的一個個道人,紛紛應聲就倒。

所有人都是面部頭部中針。且兩秒便失去聲息,動彈不得。顯然是被刺中了什麼穴位。

一些正叩首朝拜的香客看到這一幕,頓時尖叫起來瘋狂的朝外逃跑。

潼章也不在意,只是抬頭望著神像。

“後來,我加入金翅樓,又明白一個道理。”

“這世上的一切,沒有什麼是得到後,不付出代價的。”

張榮方聞言,若有所思問。

“如果當時沒有看到代價呢?”

“好運,一樣會讓人放鬆自己。”潼章輕聲道,“人需要苦痛,需要挫折,來時刻警醒自身。”

“這世上,沒有魔,哪來的佛?”

“有了救贖,有了渡人,才會有人信奉。”

張榮方心中自然明白這道理,這不就是現代理論裡的相對存在麼?

只是他沒想到,這個世道也會有人單靠自己領悟得這麼深。

兩人轉身走出三清殿,很快便有一票道人上前。

為首的白髮老道朝著兩人行了一禮,然後帶人封鎖了三清殿大門。

潼章不以為意,繼續帶著張榮方在道宮中行走。

每走到一處,腳步停下,便是十多條人命當場消失。

她手裡的金針彷彿用不完,肆意灑出,真的有些像天女散花。

不多時,兩人走出天璇宮,道宮內的人已經倒下了上百人。

壓抑的哭泣聲不斷從裡面傳出。

天女潼章卻彷彿習以為常。

“走吧,去下一處。”

很快有人從側面給她送來一盒新的金針。

她仔細的收好,帶著張榮方朝另一處方向走去。

那裡依稀是大楊寺的位置。

張榮方離開時,回頭看了眼天璇宮,還能看到宮主帶人站在廣場中心,遙遙目送著他們離去。

“那些,都是該死之人麼?”他忍不住問了句。

剛剛潼章出手時,甚至波及了一些普通香客。

“不知。”

天女輕輕搖頭。

“不能放過一些無辜之人麼?”張榮方皺眉。

對待敵人,他可以絕對無情,斬草除根。

但對完全和自己無關的普通人,他不覺得隨意製造殺戮,會有什麼好處。

“沒關係。”潼章笑了笑,“之後去把他們家中人都除乾淨就好。”

張榮方心中不是這個意思,但還是不敢再開口。

大楊寺中,天女潼章一路走,一路殺。

一個個僧人前一秒甚至還在合十問候,下一秒便倒在地上,慢慢失去生機。

從院門到大殿。

一隊隊灰白甲冑的人馬將大楊寺團團圍住。

從天女出手開始,一隊隊好手持劍衝進門,身後短弩隊四面包圍,不允許有任何人逃出。

“這麼多雲煙死士!?...我大楊寺到底哪裡得罪了你們!?為何要對我等下此毒手??!”

一名身材健壯的白鬚僧人,手持銅杖,狠狠一下打退三名死士聯手長劍。

他面帶悲慼。

沒日沒夜苦修的一身強悍高品武力,在面對這麼多死士和短弩的瞄準時,也只剩無力。

“方燁住持?”張榮方認出了此人,乃是大楊寺號稱銅金剛的第一高手方燁和尚。

方燁是法號,也正是因為這個特殊的法號,才讓他記住此人。

“天女潼章!這麼多年了,你殺了多少僧人?事到如今還不夠麼!?”

方燁全身肌肉鼓脹,一道道破限技紛紛爆發。

越發強悍的氣血,讓他身體面板變得通紅,雙眼眼珠也開始充血。

僅僅是目測,張榮方便感覺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讓他有些壓抑感。

“這是破限技聯合組成的極限態。”潼章輕聲解釋。

“九品之後,便可習得一整套上乘武學的所有破限技。而凡是上乘武學,所有破限技連在一起,都能形成其獨有的極限態。

這也是上乘之所以被認可為上乘的關鍵。”

張榮方忽然聯想起之前逐月刀那次,當時的九品高手黃玉真,那時他似乎也用出了類似的技藝。

如今,沒想到大楊寺里居然也有一個九品!

“啊!!”方燁和尚腳下踏步,揮動銅杖,嘭的一聲,宛如炮彈般衝撞向兩人。

相比起他高達兩米多的強壯身體,天女潼章的身高甚至還不如張榮方,只有一米七。

兩人宛如一頭犀牛撞向一隻梅花鹿。

唰!

剎那間,兩人交錯而過。

方燁主持衝過頭,在石板地面噔噔噔走出數步,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噗通。

他跪倒在地,眉心處赫然多了一根金針,深入只剩一點尾端。

“你....果然....”他徹底失去氣息。

潼章收回手。

九品也好,尋常人也好,在她手下,都是一根金針。

不過張榮方隱約感覺,那金針似乎不是真正的黃金,而是某種看似像黃金的金屬。

他看著不遠處正在被屠殺中的其餘僧人,心頭忽然有種莫名的空落。

“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大人,我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忍不住問。

“清除所有密教。”天女回答。

“魚餌釣出了魚,總要全部吃乾淨。”她目光越過寺院大殿門扉,落在裡面那肅穆莊嚴的高大佛像上。

“若是清不乾淨怎麼辦?”張榮方追問。

“....經帛密卷不允許任何外洩,抄錄。所以,密教若是清不乾淨....”天女回過頭。

“那就只能屠城。”

“走吧,下一處。”

她轉過身,朝著寺門外走去。

張榮方渾身一僵,腦海裡不斷迴盪剛才的那句回答。

*

*

*

明鏡宮內。

趁著混亂中,一道人影悄悄衝入張榮方的臥房,將存放著手抄經帛的真正小箱子,提起就跑。

外面黑十教的一眾高手,正在瘋狂的圍殺銀面蟬。

他們一開始慌亂了一陣,特別是蛇王轉身就走,更是讓一群人陷入恐慌。

但很快,連死幾人後,眾人終究是教派,生死不懼,當即吼叫著瘋狂拼命起來。

喊殺聲不斷傳開,宛如水面擴散的波紋。

臥房內,人影提著小箱子,從後門,翻越圍牆逃遁出去。

此人便是一直給黑十教傳訊,利用密教在黑十教內的其他內應,挑動借力,達成目的的照天明。

他很快衝出道宮,在路邊隨便搶了一套民居晾曬的衣服,遮住懷裡的箱子。

然後全速朝著城外跑去。

一邊跑,他還一邊不斷的歪來歪去,不走直線。就是為了避開身後追蹤者。

半路上,他找了個林子裡停下,用特製開鎖器開啟箱子。

裡面放著一卷手抄經帛,以及一些零散的銅色金屬零件。

另外還有一疊七百多兩的銀錢寶鈔。

“這小子...果然...果然他和白鷹有極大關係,甚至連這麼重要的東西都放在他這裡。”

不多時,他將所有東西收好,迅速穿過小樹林,來到一處有些崎嶇的山道間。

山道上早有一人在等候他了。

那人一見照天明,連忙主動靠攏過來。

“大哥,密教那邊出事了。”

這人面孔竟然和照天明有八分相似。年紀也相差不大,顯然是血親兄弟之類。

“出事正好,那些蠢貨還真以為我中了他們的迷心散。以為我擔心解藥,所以不會說謊。可惜....嘿嘿。”

照天明冷笑一聲。

“大哥現在我們怎麼做?家裡人我都提前安排出城了,現在都在城外我們自己家的莊子裡。”弟弟沉聲道。

“我果然之前的預感是對的,你馬上去帶上大家,走渭陽府!我這邊,只要沒了牽掛,一切都好辦!”

照天明急聲道。

“還有,把這個帶上!我回頭去找你們!”他一把把張榮方的那個箱子遞過去。

“哥這是啥?”弟弟好奇問。

“好東西,救命的。裡面有些能急用時換錢。”

就算不算經帛,那些零件殘片,還有銀票寶鈔,估計也是那個張影辛辛苦苦積攢這麼久的存貨。

“好,那我先回去了啊?哥你快點。”

弟弟接過箱子,轉身快步離開。

“去吧去吧,我回頭就來。”照天明輕鬆的吐了口氣。

看著弟弟慢慢沒入林中的身影。

嗡!

忽地一道銀光劃過。

遠處弟弟的身軀,攔腰斷成兩節。彷彿被剪刀咔嚓一下,直接剪斷。

血水噴濺,他手中的小箱子翻滾飛起,跌落在草地上。

照天明的目光凝滯了。

他沒有去看箱子,而是看著弟弟撲倒在地的屍體,面容漸漸扭曲,抽搐。

林中深處,張榮方緩緩走出來,彎腰撿起地上的箱子。嘆息一聲。

開啟箱子,他第一時間便將裡面的經帛手抄本拿出來,藏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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