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把手放在我的肩頭:“節哀順變。我和你爸爸都理解你的傷心的,每個人都會面對死亡的,以後說不定你的爺爺奶奶,外婆外公……”我因為這話微微瞪大眼睛,搖著頭,媽媽嘆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膀,接著平靜地說下去,“他們也會給我們上這堂生死課程的,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上這門課……”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媽媽。”我感覺老媽和多年前有一點不一樣的味道在裡面。

我越過媽媽的肩頭看向媽媽的身後,檀亦非正和爸爸並肩而立,爸爸走過來,扶走了媽媽,轉過頭只有一句話:“你們,好好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檀亦非走上前來,扶住我的肩膀點點頭,就像爸爸扶媽媽剛剛離開那樣。

“真不好意思,臨時變卦了,我想在家裡睡一晚,然後明天再去林溪那邊,可能要麻煩你幫我和沈意老師以及林溪姐道歉了。”我看著家裡房屋的擺設,流露出久違的眷戀情緒。

檀亦非一邊在手機上打字一邊安撫我說:“林溪不會介意,沈意就更不會了。畢竟,他們只希望你好好的。”

我沉默地點點頭。

推開房間門的時候,房間裡基本像是日常的樣子——我常年在外面,妹妹沈語常年在外讀大學,只有寒暑假回來;弟弟是要備考高考的高中生,基本住校不回來。所以我們小時候的房間幾乎現在沒有人住,不過裡面關於我的東西要更多一些。比如,兩大櫃子的書籍,比如,我那些中學時代穿的衣服,床上桌,再比如,我珍貴的日記本,我曾經收到過的新年賀卡與禮物,幾乎便是我中學時代的全部家當。

彌足珍貴,此生不換。

有些許涼風進來,我將開著的窗戶推著關上。應該是爸爸經常來打掃和和保潔,不然這裡準會像過去那些年我們常年出門在外偶爾回來一次發現房間全部都住滿了煤球精靈,灰塵部下和蜘蛛小弟,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飛蟲。

不過,房間還算不得什麼“重災區”,最令人看得嫌惡可怖的應該當屬我們的衛生間,雖然貼了白色的瓷磚,鋪了藍色的瓷磚地板,但是飛蟲和蜘蛛是該待哪裡就待哪裡,揭開水箱的蓋子,裡面幾乎全部都是黑黑的蟲子的屍體,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著開個窗透透氣,誰曾想,那窗臺的縫隙之間也是黑壓壓的蟲子的屍體和蜘蛛網,有些甚至只是蟲卵——打掃衛生時,熱水一躺發出一股奇怪的烤熟的味道,妹妹發現拿的手帕上有一隻黑色的小蜘蛛,立刻將帕子丟到地上,奪門而出,她直接甩手不幹了,哪怕為此她要親口向和她打賭的弟弟承認自已是城市的小公主,而不是她自已口中常說的地道的鄉下人,她也不幹了。

沈睿的勇氣其實比起沈語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在那時候他還沒有成為七尺男兒,所以在當年他還是有資格可以害怕蟲子的——至於我嘛,皮糙肉厚,見得多了自然就心如止水,因為在那些我求學的日子,我年年回來打掃衛生的頻率都遠遠高於他們從外地務工回來的頻率。剛開始還是怕的,但是慢慢的,我就不怕了——但是它要是哪天冒出來一條蛇,那我承認,我也是會怕的,因為我現在光是打出和看見‘“蛇”這個字就幾乎冒冷汗要暈厥過去。

我想我依然和以前一樣膽小,只是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多了,變得逐漸有點麻木了,若是每一分害怕我都花費嗓子為它尖叫,那我不知道要廢掉多少嗓子。

心如止水,可不容易,說不定等我以後上了年紀,自然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做到這一點了。我還是很嚮往“四面來風,巋然不動”的泰山一樣的沉穩氣質。

人生的修行,還是很長。

“上次來都沒有看到你的房間,如今看到了,果然……”檀亦非走進來坐在床上,摸了一下放在床上並排的三個穿著衣服不一樣的維尼熊——一隻是趴著的,是羽生結弦抱過的同款“噗噗”熊,穿著紅色的上衣;第二隻則是坐著的外面套了野豬連體衣的小熊維尼,拉下它的帽子,你會收穫一個金黃色的滑溜的頭頂和兩隻小小的小熊維尼的耳朵;第三隻是一隻穿著金色菠蘿衣的小熊維尼,用以前室友的話來說,它“被自願”喜提一個新名字,叫作“菠蘿包”。除了三隻維尼熊外,還有兩隻白色的有著長長脖子的大鵝——那是我年後在網上給沈語沈睿買的兩個呆萌的大鵝——就全部放在家裡當守護者,居然一隻都帶不走,陪也是陪伴不了的。

我看了一眼檀亦非混跡在一堆玩偶中的樣子,也許是這段時間被死亡的恐懼折磨得太累了,我心下越發柔軟起來:“果然什麼?”檀亦非的話還沒有說完。

檀亦非抱著那隻趴著的“噗噗”小熊維尼,對我溫柔地笑著:“當然是房間如其人。”

我走過去將檀亦非抱住,之後捧著檀亦非的臉看了許久,然後一下彎腰吻了上去——他的嘴唇和我想象的一樣柔軟,和我床上的那些玩偶一樣柔軟,和我的心一樣柔軟。

檀亦非緊緊抱住我,摟住我的腰,我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門鎖了嗎?”檀亦非一邊將我抱上床,一邊解開我衣服的扣子。

我抱著檀亦非,不停地撫摸著他的後腦勺的柔順的頭髮:“我剛剛已經鎖好了。”

“唔……”檀亦非猝不及防地再次貼了上來,我幾乎被他壓著整個人陷入在柔軟的床榻裡。

我的衣服和檀亦非的衣服已經徹底掉到了地下去,堆疊在一塊兒。

外面的雨依舊在下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切。

屋內一片混亂。

事後溫存,檀亦非抱著疲憊的我靠在床頭,我雖然覺得自已被折騰地很累,但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我將自已的手放在他有力的臂膀上,靜靜聽著窗外的雨聲。

我們不說話卻好像什麼都說了一般。

我套起一個外套,便要越過檀亦非下床去。檀亦非扶著我的腰:“小心一點。”然後一邊跪坐在床上,讓我下床去。

我從包裡翻出憕及媽媽給我的那個盒子。

然後我開啟房間裡那兩隻中其中一隻大大的箱子,將憕及留給我的那隻盒子莊重地放進去,就像把憕及重新放進我的回憶裡。

我的所有回憶的物件都在這裡,我從不把它們帶出房間門,也不允許有人動我的回憶物件——所以這把鎖的鑰匙只有我有。

我注意到另外的一個精緻的白色的禮物盒子,我將它從邊上的深處角落裡撈出來,開啟一看,是一個個很古舊的本子——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我那些年的日記本,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時代的一本本日記全部都放在這個小小的精緻的白色箱子裡。

“這是什麼?”檀亦非走到我邊上,看了一眼開啟來的白色盒子和裡面一個個的本子,“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這些……都是我的日記本。”

“哇,你這日記本一摞一摞的,好珍貴。”檀亦非沒有翻開,只是一個一個拿起看了一眼它們的封面,“你讓我看哪一本,我就看哪一本。”

我一邊翻閱著我以前的日記,一邊抽空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溫柔體貼的檀亦非:“不用,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差不多七八年都沒有寫日記了,這些日記本上的內容呢,大部分也都不記得了,隨便翻閱說不定可以有驚喜呢!我其實早就沒有什麼秘密了,年少的秘密只屬於年少,不屬於現在。所以,你隨便翻閱哪一本都可以——”我合上日記本,除了檀亦非手裡拿的那一本,我將剩下的日記本裝進去,將盒子蓋好,然後推到檀亦非那邊,“這些日記本你都拿去看吧,我希望你知道我所有的過去,知道我在過去是一個怎樣的人,知道真實的我——你放心好了,用文學的專業知識來說,我寫的時候,日記是沒有預設讀者的,所以也就不存在什麼虛假的編造,都是我的日常。”

我的過去並非一片空白,而是有美好,也有不堪。

“你明天回南市拍《辭色》就帶過去,慢慢地讀,反正也不急,就暫時寄放在你那裡,過後再還回來這個回憶的房間就可以。其實……連我都在遺忘過去的我自已,只有你是在我的日記裡不停地認識我呢!”我故作驕傲,但是這也是實話。我看著這些日記本,其實說真的,我是沒有勇氣把我自已親手寫的這些日記讀完的。

一年後的自已根本沒有辦法共情一年前的自已,更別提多年後的自已去讀多年前的日記這回事了。

“我知道了。”檀亦非寶貝似的將手裡的那本日記本放回去,然後將這個小盒子放在自已隨身攜帶的一個黑色的大包裡。

我走到檀亦非身邊看著他的這個舉動,心底有一絲欣慰,我突然有想哭的衝動。

但我哭不出來。

檀亦非一下轉身抱住我,我感覺到他死死地摟住我的腰,幾乎要把我鑲嵌進他檀亦非的懷裡。

“怎麼了?”我摸摸檀亦非埋在我頸部的頭,檀亦非的頭髮真的被養得很好,很柔順,摸起來也不扎手,和他結婚後我的頭髮也連帶著順滑了不少——這都是檀亦非精心養護的功勞,我的頭髮常常都是他給我洗的——畢竟,誰讓他老把我折騰到半夜,讓我總是大汗淋漓的呢?

愛人如養花。

這一點在我讀《小王子》就明白了。

在那部動畫的臺詞裡,小王子在那個種有五千多朵玫瑰的花園裡,說:“我的玫瑰只是一朵尋常的玫瑰,可她告訴我全宇宙只有她那一朵玫瑰。”

狐狸就告訴他:但她絕不是一朵尋常的玫瑰,她是小王子親手養育出來的玫瑰,是小王子在她身上傾注的時間,才讓她變得如此重要。

彌足珍貴的東西,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得真切,真正重要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只有心才可以。

世上的玫瑰千千萬萬,我的玫瑰和別人的玫瑰又有什麼不同呢?

唯一讓你可以從萬千朵玫瑰中認出的那一朵——是愛。

是看不見的愛。

是這人世間摸不著的分分秒秒。

是看不見的真心,關心,在意,惦記,牽掛……

是在“馴服”後給一個人自由和底氣,而不是一味索取。

更不是一味付出。

我也不拿我的愛,去捆綁你分毫。

檀亦非就像水流,日夜澆灌著,讓我不至於在糟糕的人生中一點點枯萎下去。我雖然不是玫瑰,但是檀亦非也不遺憾,更不會責怪,他只會平靜地接受我所有的一切,然後對我說——

玫瑰,不必長成松柏。

松柏,也不必長成玫瑰。

我隱約記起在高中課堂上東野圭吾在《解憂雜貨店》裡的一句話:“願你所得過少時,不會終日憤憤;願你所得過多時,不必終日惶恐。”

雖說愛人如養花,但是最好的花匠是我自已。

憕及的信裡還有一段話在那張照片的背面,其實我沒有寫出來。

憕及對我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到生命最後一刻才感受到了自已的生命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麼。厭塵,不要再糾結你以前沒有過的人生了,不要再緊抓著過去不放了。執念說好也不好,人這輩子最不能有的,就是執念,不管是學業也好,事業也罷,又或者是愛情,凡是執著,緊追不放,最後傷及的只有你自身。順其自然吧,我不希望很早就在奈何橋上等著看見一個年輕的你,我要你慢慢地過,然後以一個年老的樣子下來見我。”

我知道的。

檀亦非埋在我的脖頸處,不自覺地顫抖。我有些驚訝,一向沉穩的檀亦非居然也會很慌張。我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怎麼了?”又將衣服給檀亦非披上。

“看到你現在這個難過的樣子,我也跟著難受。”檀亦非的語氣很平靜,如果忽略掉我已經有溼意的脖子,我只會認為他單純在安慰我。

痛在我心,竟然傷在他身。

作家黃永玉寫過這樣一句話:“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隱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深以為然。

愛的深淺不是看愛的程度,往往是看痛的程度。

今日看到這樣一段話——

越是心意相通的人,痛感就越相通。

像是沈妙生子,差點救不回來,遠在千里之外的謝景行痛感傳至全身,不由得彎下腰大口喘氣。

像是周生辰遭受剔骨之刑,崔時宜滿頭大汗痛得彷彿受刑的人是她一般。

同樣是愛至深,有人是命中註定在一起,一方傷痛,即使另一方身在千里之外,也還是會感官互通似的痛得輾轉反側;有人是黃粱一夢終須遠離,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放棄執念,靠痛感消磨著最後的緣分。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成為馬猴燒酒吧

荒本妖

穿越七零,壞了我成極品了

浮塵塵塵

名柯:魚在名柯,我要拯救大海!

波本殺死波斯成功上位

【極星】

小寧哥

都市修仙之魔晶之戰

會飛的葉

一人之,唐門,離群之刺

初戀給了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