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再靠近一點
淨軍有淨軍的好處。
沒有家眷,便沒有顧忌,在戰場上廝殺更為拼命。
又都是殘缺之人,缺的什麼呢,男人的剛猛之氣。
而在軍中、在戰場上,恰巧能補足所缺。
應搖光統領松州兵權後,無人再敢給流寇通風報信,沒有找不到敵人,也沒有中埋伏之說,僅僅數日就將困擾松州已久的流寇全部殲滅。
松州軍都是年輕人,年輕人有血性,自然喜歡跟著行事作風利落,軍紀嚴明的應搖光。
抗擊流匪歸來時,百姓們都伸長脖子去看,軍中年輕人掛彩的很少,更沒有什麼傷亡,一個個如狼似虎。
那些宦官組成的淨軍參雜在松州軍裡完全看不出來。
他們甚至比原先的軍隊更加軍紀嚴明,身上有殺氣,但不擾民、不禍害女性,不搶奪,按時辰巡邏。
他們在宮裡當太監時被人看不起,出來行軍有了功績被重視,打心眼裡高興。
尤其是百姓們對他們由戒備到尊崇,讓人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夜色中,刺史府燈火通明。
殺戮過後的血腥氣雖被及時清洗乾淨,但下了一場雨後,泥土中仍然泛著淡淡的血氣。
這些年這種人血的氣息總是環繞在應搖光左右,已然習慣了。
應搖光立於堂中,裡衣領口已泛著毛邊,玫瑰暗紋也發黃了。
他慢慢抬眼,漆黑的眸中倒映著懸於天際的清冷月色。
手中的信箋捏的已然碎裂變形。
“督主,可要給公主送……送藥?”一旁的番子垂首問道。
藥?
絕嗣的藥。
周忠的信中說明了公主日日用避子湯藥已然傷了身子,不如將絕嗣的丸藥給公主服下,徹底了斷了這煩惱。
朝瑰與段懷安二人若是有了孩子,將會掀起巨大的波瀾,第一個不容這個孩子的就是當今聖上。
東廠向來應為聖上分憂。
而給公主灌下絕嗣的藥,是在公主去北境之前,連閣老們都提過的。
“下去。”他道。
番子以為沒聽清,又問道:“周大人說公主心志堅定,日日服藥確實辛苦,不如直接讓公主服用……”
“下去!”他厲聲打斷道。
番子悻悻退下。
良久,他緩緩蹲下身去,劇烈的乾咳起來,發出嘶啞的吸氣聲。
蝕心徹骨的痛意襲來,讓這位向來冷硬的督主毫無招架之力。
其實從朝瑰去北境,他安插的人就事無鉅細地將她的訊息稟報給他,她做了什麼,她想要什麼,包括她每月在他生辰的日期寄去帝都的家書。
他都知道。
他還知道段懷安私自囤兵,從民間及北韃蒐羅鐵器,謀反之意從未停息過。
他還是不夠快,只能叫她承受著痛苦。
心臟劇烈收縮著,疼痛叫他喘不過氣來。應搖光喘息著,眸中是痛楚和陰鷙之色。
此刻他只希望朝瑰能不受世間禮法的困擾,世人以貞潔壓迫女子,她可不要被帶偏了去。
容夫子說論跡不論心,感情之事,真心卻是最重要的。
“來人。”他直起身來,喚道,“給周忠回信,保護公主,無須旁的作為。”
他無法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力。
他無能子嗣,而她不是。
他愛她,就要尊重她的選擇,而不是粗魯地替她做不可逆轉的決定。
大昭四十年,東廠督主應搖光兼任松州、雲州兩州刺史。
抗擊流寇、擊殺雲州前朝餘孽不是目的,控制兩州軍隊才是真的所求。
作“內相”還不夠,一改先前僅在朝堂之上的汲汲營營,他將手伸向軍務,繼神機營、三千營之後,勢如破竹般將以太監為主的“淨軍”併入十二團營。
大昭四十一年,距離北境最近的陝北參將方巖陣亡,皇帝任命應搖光為陝北總督軍,接手了大昭中原北部所有兵權,令容晏禮遙領總兵官。
這個任命是前所未有的,太監文臣向來是監軍,若是任命總兵,怎麼說也應該是個武將。
但應搖光在雲州松州的功績又足以讓文官集團無法發作。
皇帝給足了這個甘願服毒明志的太監信任,不僅讓他總督陝北軍,還下旨讓各鎮總兵及巡撫大臣悉聽應搖光節制。
一時間應搖光風頭無兩。
歷史上只寥寥幾筆,其間不得知其艱難。太監沒有文管集團的支援,也沒有宗親說好話,更沒有氏族託底,要做什麼全靠自已的能力。
而應搖光所為,世人皆道他野心勃勃,一個太監執掌內廷還不夠,還妄圖掌軍權。
可他將一直未歸順的幾個江南世族大姓全部肅清,又整頓陝北軍務,抗擊流寇和不願稱臣的餘孽。在他治下,南鎮撫司軍匠所研製出數十種軍需武器,分發給各地總兵,應用於軍中,大大地提高了作戰能力。
該歸順的歸順,該滅族的滅族,基本上為皇帝清掃乾淨了潛在威脅。
朝堂之上戲謔譏諷的聲音弱了下來。
原來太監,也是可以掌軍權的。
謝玉說:“哥,這輩子真的值了。”
謝玉望向身邊的人,只見那人左右兩鬢都生出了兩縷白髮,整個人瘦的驚人,五官突兀凌厲,眼神中卻是一片寂寥。
“哥,公主在北境挺好……”謝玉低聲勸慰,“公主能過好自已的日子的。”
應搖光不置可否,只道:“以後她的訊息,若無大事,不必再與我細說。”
她為天狼城引商,又嚴格把控天狼城的商販和邊防,對待來犯的敵人手段狠辣,甚至鼓動段懷安將天狼城之外的虞城、大宛失地收了回來。
為大昭立了威,讓北境軍逐漸從“段家軍”變回朝廷的北境軍。
但跟北韃的戰事也更為劍拔弩張。
想到這,應搖光又補充了一句,“只要她安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