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打破了距離
朝瑰立於硃紅的牆下,身上已是冷汗淋漓。
她不知以應搖光現在的地位,還能有什麼事能讓弟弟這樣公然折辱他。
片刻前,御書房裡面。
“他到底是皇后的親兄。”皇帝臉色陰沉,咬著牙道,“應卿眼中到底還有沒有天家尊嚴?”
應搖光跪著,一言不發。
“若是被人察覺,兩國怕是又要戰火四起!你何時這麼糊塗了?”
應搖光俯下身,玄色的蟒袍匍匐於地面,“是臣的錯,請陛下責罰。”
“責罰?你要我如何責罰你?!按律當斬!”皇帝氣急,知他是明知道受不得這樣重的責罰,才敢跪在這裡求罰!
“陛下大業未成,臣不敢身死。還請陛下從輕處罰。”
皇帝只得壓下怒火,“去領二十板子,就在外面打!”
當眾對應搖光這樣地位的人處以仗刑,實在是折辱多於處罰本身的意義。
算是對他藐視皇權的警告。
但對於應搖光而言,只要能保朝瑰清譽,什麼責罰他都願意承受,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屈辱。
何況他昨夜得到了他的明珠。
他願意為此受到責罰。
他直起身,褪下了御賜的蟒袍,一身白色褻衣,毫不猶豫地走出了門外。
趴在早已備好的刑凳上,他吩咐身後的掌刑人,“動手。”
這掌刑人還是他提拔上來的,在慎刑司任職,哪敢動手打恩人,竟遲疑著沒有落杖。
“怎麼?你想抗旨?”應搖光瞥了眼地上的聖旨,“誰才是你的主子,分得清麼?”
“打!”
他這一聲鏗鏘堅決,掌刑人再也猶豫不得,抬起板子落下……
這一板子明眼人都知道並沒有用力。
皇帝面色陰沉站在廊下,並沒有說話。
“打吧,不必容情。”應搖光低低道。
第二仗落下,比第一仗用力的多,應搖光登時就不受控的往上一仰,前面按著他的人立即用力將他按住。
“無妨,繼續。”他咬牙道。
隨著刑仗一仗接一仗落下,皇帝的怒容微斂。
應搖光喉間湧上一股血腥氣,白色的褻衣已浸透了血。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近乎摯誠地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就當這是得到朝瑰的代價,就當是為皇帝的君王尊嚴立威。
二十仗打完,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只得由一旁的太監攙著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面色稍霽,開口道:“你可知錯?”
“臣知錯。”
皇帝淡淡吩咐,“把他帶下去。”
太監小心翼翼地攙著這位坐到太監頭把交椅的青年,心有慼慼焉,原來無論他坐到多高的位置,都是皇帝給的,皇帝要罰就得罰。
宮門開了,朝瑰就立在一旁,臉色在看到應搖光的慘狀時變得煞白。
她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著,想去攙扶他。
他咳咳了兩聲,開口道,“殿下萬福金安,奴才、奴才有傷在身,實不便行禮,還請殿下見諒。”
語氣冷淡疏離,似是在提醒她她與他的身份。
她恨他為何總能這樣淡然,無論什麼時候都恪守著等級尊卑,感情難道不是奮不顧身的麼,難道不是不可控的麼?他為何總能如此冷靜!?
但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看見愛人受這樣重的傷,還能顧忌旁人的目光。
“你犯了什麼錯?”她問。
應搖光垂眸不語。
朝瑰提裙就要進去質問皇帝,應搖光卻叫住了她,忍著口中的血氣,儘量平靜道:“殿下,聖上責罰奴才不需要任何理由,請殿下回去。”
“殿下,回去吧。”
後面這聲已帶了懇求之意。
朝瑰只覺得胸臆中溢滿了沉悶的鈍痛,她知他為了能讓皇帝坐穩皇位都做了什麼,知他是如何鞠躬盡瘁盡力部署。
知他還做了更多,只是不說。
皇帝怎可這樣當眾折辱他!?
她忍著淚,紅唇咬的發白,“好,我不去。”
下一刻竟徑直向他走來,不容置疑地從內侍手中攙過他,眼中滿是痛惜之色。
她主動打破了橫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沒有尊卑之分,也不顧旁人眼光,“我隨你回去。”
應搖光靜靜看著她,聲音有些顫抖,低聲道:“別、別放肆。”
她忍淚一笑,“放肆又如何?”
而後向身後的侍從朗聲吩咐:“擺駕,昭平侯府!”
烏金西墜之時,宮人們見到公主鸞駕遠遠駛來,向著宮門方向去,而鸞駕之上,應掌印一身血,靠在朝瑰公主懷中。
懂點事的都背過身去面朝牆,裝看不見。
*
昭平侯府。
府醫要動手將應搖光的衣褲與面板剝離,血出的太多,那一層薄薄的衣料吸飽了水,血氤溼之後又和面板乾涸在一起。
應搖光抬手示意停下,側目對朝瑰說:“公主回去吧。”
“為何?”
“今日公主對奴才的恩情,奴才銘記於心。現在已然足夠了。”他低聲道,似乎是洩了氣,“殿下回去吧,回宮去。”
他盡力維護她的清譽,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就是不想讓自已這殘破之身與她扯上關係。
她是大昭的明珠,最尊貴的女子,真正的公主。
先前才受萬民敬仰和朝拜。
此時怎可與他這樣聲名狼藉之人扯上關係!
他亦不願她看到自已這樣不堪的模樣。
他咬牙冷冷道:“殿下請回吧!”
“我不走。”
見她如此堅決,應搖光也再勸,闔目忍痛,就這樣僵持著。
他怎不知她的情意,但他不能明目張膽的受著。她將他在眾目睽睽下帶走已是打了皇帝的臉,這訊息不到明日早朝之前便可傳的人盡皆知。屆時那些言官會如何進諫?只怕遠在北境的段懷安都會得知她與他的私情!
府醫在一側不知所措道:“掌印,再不清理傷口,這衣物和皮就粘上了,到時候只怕得受點苦頭才能剝離。”
朝瑰深吸一口氣,“我知你的意思,但你為何從不問我怎麼想?既然你不想讓我留下,那我走就是!”
她轉身離去,身影卻在門邊遲疑,似乎是等著他挽留。
然而一片死寂,他並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