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缺少惡意。

“因為當一個孩子出生時,近處的水和遠處的山包裹著ta,天空連線山水,雲彩連線大地。太陽若隱若現,只在早晨和傍晚顯現;月亮安靜無聲,只為了指引夜晚回家的旅人。”——摘自《日月童謠大全》

老村長會蒞臨每一個剛剛擁有新生兒的家庭,笑盈盈對著粉嫩嬰兒說道:“山水日月。”

站在一旁年輕的父母往往會笑出聲來,也許他們也想起了自已剛出生的時候,老村長也在他們耳邊輕輕說著:

“山水日月。”

沒人知道老村長有多老,就像這個地方什麼時候被稱作山水日月一樣。

生活在山水日月的人們有個特點,看見眼鏡的顏色就知道將來頭髮的顏色。

“將來會是一個可愛的褐發姑娘。”老村長愛撫的摸了摸嬰兒的頭,嬰兒發出稚嫩的笑聲。

“要給這個小生命送一套潔白的衣服,哦,當然還有貼身的草鞋。”

說完這句話後,老村長緩緩舉起右手,無名指上一枚鏽跡斑斑的戒指吸引了新生兒的注意。年輕的父母也暗自激動起來。而這時,老村長已經知道這小不點的異能是什麼了。

“異能,是山水日月給予我們的天賦,是來自血脈的傳承。”

“人們利用異能完成各種事情,在出遊契機到來之時,在心靈成熟之際,人們會走出家園,前往更廣闊的天際,遇見更多的散至天涯的同胞,帶回這個世界更多的秘密。”

“出遊是山水日月每個人的使命。”

這也是旅人學校每一屆開學典禮校長要說的話。

文澤興趣低落,同樣的話他已經聽過不下十遍,他只想等“散會”聲一響,便拉著天跡跑上後山。

無視父親的嘮叨,無視學校的任務,他要像天跡——他的好兄弟展示不久前才發現的異象。

這是他的異能之一,發現聯絡。

什麼聯絡?他也不清楚,有時走在路上突然有聯絡連線,有時對著空氣苦苦發功卻恍然無事。

而聯絡對應的也千奇百怪,可能是一隻天鳥響應了他的召喚,也有可能是一處的天空雲霧破開。

文澤已經激動了一晚上,睡覺前那一剎有冥冥中的聯絡產生,可惜父親不允許他太晚出門,睡在被窩裡的文澤暗自賭氣,自已好歹已經十六歲了,父親去太小看自已了。

他之所以那麼激動,是因為他想找回母親。

只記得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將他寄託給老村長,選擇出遊成為旅人,可是在漫長的時間之後,回來的只有父親一人了。

當他長大問起父親,父親只是說那是一場意外,而老村長卻喊他在心靈成熟之後,才能知曉這件事的全貌。

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了。

只有在夢中,他才能觸控到母親殘缺的身影。

所以每一次聯絡,無論強弱,他都會非常激動,萬一是和母親有關的呢?

哪怕遺骸。

昕玥看著走神的文澤,悄悄在他背後凝聚了一小團火,猛地戳了一下他的脖子。

“嘶!——”文澤吃痛,轉身對昕玥怒目而視。

“怎麼了?開學典禮不認真聽校長講解我們肩負的偉大使命,戳你一下至於反應那麼大嗎?”

文澤知道,從小到大,昕玥一直都是這樣子,她和天跡一樣,都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當然,好朋友中間得換成“損”字。

兩人隨口拌嘴兩句,正好校長宣佈散會,文澤立馬告別昕玥,去尋找天跡。

昕玥撇撇嘴,她要去鑽研鳳凰之火,可沒空陪文澤找那若有若無的聯絡。

村莊總是霧濛濛的。

一到中午,太陽便隱於山水背後,天鳥們也彷彿藏了起來,不見蹤影。

天跡被文澤拉著,氣喘吁吁的跑上了後山。

這裡一覽無餘,可以看到,連綿高山環繞村莊,霧氣貫穿世界,村莊坐落有致,可是因為在正午時分,泥濘道路幾乎看不見人的蹤影。好像還有人正坐在田邊,穿著山水日月常見的粗麻布衣物,已經被時間沖刷的看不出原來色彩。他正在運用異能促使種植物長高、成熟。文澤瞟一眼就知道了,這是他的父親。

不一會,那一片的翠綠變成閃爍金黃,麥子熟了。

“這次的聯絡是關於什麼的?”天跡身體不好,雙手扶膝。

“還不知道。”文澤眯著眼,那股聯絡仍然若隱若現,是時間不對麼?

在彷彿靜止一般的時間裡,天跡望著文澤望向的遠方,異能告訴他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但是雲霧繚繞,他看不清楚。

他能找到方向。

什麼的方向?也許是家的方向,前進的方向,也有可能是即將到來的東西的方向,沒人知道具體是什麼。

他們就這麼坐在山頂,反正今天沒什麼事,不會有人管他們。

等一個契機。

文澤執拗的等著。

昕玥練習完鳳凰之火,望向窗外時,霞光已經灑落大地,巨大的太陽幾乎包裹了群山,雲霧都已經散開。她幻想著,什麼時候能從那輪太陽借一把火。

門外傳來敲門聲,昕玥開啟門,一箇中年人走進門來。是文澤的父親,文涵。

“我來找文澤,喊他們吃晚飯了,來看看他在不在這裡。”

頓了一下他又說,“順便問一下天跡的下落,今天他該去我們家吃飯了。”

“他們可能在後山,文澤說他感應到了什麼聯絡,要去一探究竟,應該還沒下來,我沒聽到文澤那小子鬧騰。”

“感謝。”

中年人點頭,出門時把門帶上。昕玥嘆了口氣,這兩人怎麼待那麼久。她呆在原地想了想,走出門想跟文涵上山,卻早已不見中年人身影。

“有走路快的異能可真好啊。”昕玥抬頭看天,有一群天鳥飛過。

“小朱子過來。”她擺擺手。

一隻身上帶有分不清是霞光還是紅色羽毛的天鳥立刻俯衝下來,離昕玥七八米的時候張開翅膀,緩緩降落下來,昕玥的頭髮被風開啟,一頭亮麗的紅髮飄搖,彷彿火焰從中誕生。

“又要回去梳理頭髮了。”昕玥卻顯得並沒有那麼在意,抓住小朱子的羽毛翻身上背“上後山。”小朱子嘹亮的鳴叫一聲,山谷迴響,人們抬頭望去時,只看見火紅融入晚霞,霞光映照昕玥。

“真漂亮呀。”人們讚歎一句,又轉頭去忙自已該做的事,他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文澤還在等。

天跡陪著他,看著巨大的太陽從無生有,默默判斷著它的方向。

太陽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多遠?天跡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突然錯落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傳來,文澤一看,父親正飛步上前。

“你們……該回來吃飯啦!……”

天跡聞言起身,但是文澤卻呆在原地,沒有動作。

文涵終於跑了上來,他看著文澤沒有動作,便下意識伸手去拉他。

“我……我在等一會,萬一就來了呢?”

“什麼來了,你已經等了一下午了,該來也是明天來了。”

“明天,明天可能就不會有了。”

天跡默默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天跡都餓了,今晚他到我們這兒來吃飯。”

“我想要等我媽……”

文涵被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怔住了,杵在原地。

天跡其實早已看穿了,每次文澤都沒說帶他來的原因,但他判斷出了文澤的方向。

他每一次,都是在思念自已的母親呀。

中年人默默然,許久才囁嚅出一句“對不起。”

他也後悔,沒能帶著她安全回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所有?”文澤眼裡已經含有淚花。

“你的心靈還不夠成熟……”

“我已經成熟了!”文澤突然怒吼出來,嚇了天跡一跳,“我……我的異能已經用的很好,我可以幫你……大家催熟莊稼……很快的……”他哽咽了。

天跡突然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白色的頭貼近黑色的頭。

“哥,我們是一樣的呀。”天跡在他耳邊說道,“我還能剋制自已,我想你也能的。”

文澤突然意識到什麼,從天跡懷中跳出,連忙道歉。

霞光顯得他的臉更紅了。

天跡,自幼雙親就不在人世。

老村長收養了他,發現並教會了他如何使用異能。

全村人都敬仰老村長,同時也是出於憐憫,都主動邀請天跡來家裡吃飯。

“沒事呀,我們也算是同一種人,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舒服。”天跡歪頭笑了下。

文澤正在擦拭眼淚,突然又感覺身後狂風驟起,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他,“本姑娘來幫忙啦。”昕玥從鳥背跳下,看著文涵,又轉頭看著天跡和文澤,皺了皺眉“文澤,你不會是哭了吧……”

“沒有沒有,你家鳥散的風裡有沙子,吹進眼睛了。”

“好吧,我這裡還能坐一位,誰要上座?”

文涵扭頭偷笑,還是年輕人出馬,效果立竿見影。

霞光變得更濃郁了。

文澤在下山前最後看了眼那聯絡的方向,戀戀不捨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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