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暑時節開宴席,是一件很考驗主家的事,好在蕭府在這方面算的上十全十美。
席開府邸中庭,頭頂遮有彩色帷幔,每席旁有大缸存放有冰塊消暑,幾坐主席邊有專人伺候, 菜品佳餚請的是山南郡最大的廣惠樓的廚子來現做的,賓朋滿座,酒香四溢,好一派觥籌交錯,賓主盡歡的場面。
在蕭老爺作陪的一席之上,除了縣太老爺趙邛外,還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便是拈花使劉璨,負責為皇帝在各郡選擇秀女,也不知道蕭老爺花了什麼本事,竟然將這位也給請了來。
所以當蕭允荷在小桃的陪伴下向爹孃敬酒時,驚的劉璨直呼天人,給下承諾,若是重陽選秀,定力薦此女,可把蕭老爺子高興壞了,想到後半生有望更進一步,貪杯買醉,此舉讓坐於一旁的縣太老爺趙邛眉頭略皺。
宴席散去後,夜深人靜,蕭勝書待父親酒醒,奉上薑茶之後,束手立於一旁,似有話說。
“勝兒,是有什麼事嗎?”
蕭老爺品了一口薑茶,看了一眼佇立一旁的兒子蕭勝書,眼神深邃,哪有半點醉酒的樣子?
“父親當真要將允荷妹妹送入深宮之中?陛下如今已是垂暮之年,太子之位又一直懸而不決,邊境一直都在打仗,輸多贏少,就連靠近皇城的屯陽郡都不太平,父親.......”
察覺到父親的冷眼,蕭勝書把剩下的話嚥了下去。
“皇家的事是你我能操心的?允荷的事我主意已決,你自己不爭氣,難道要蕭家再枯等幾十年?百年之後,你讓我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蕭勝書被訓得冷汗都流了下來,他蕭家能有今日,蕭家老祖功不可沒,前朝時,蕭家曾一門三相,顯赫一時,門生故吏遍佈朝野。
李家崛起,取代前朝,蕭家雖沒有從龍之功,但也算是激流勇退,保全了整個蕭氏,奈何從此家道衰落,門可羅雀。
時光如梭,百年時間匆匆而過,當年盛極一時的蕭家已經淪落到要與下九流的商賈為伍,這才是蕭老爺子的心病所在,奈何蕭家男兒皆時運不濟,所以他才另闢蹊徑走這一步。
“可是允荷妹妹非我族......”
砰的一聲,蕭老爺盛怒之下的一巴掌將茶杯都震落地下,盯著蕭勝書的眼神中竟然閃過一絲殺機。
“不許你以後再提此事,府裡知道此事的沒有幾人,蔓兒她應該還不知道此事吧?”
蕭老爺慢吞吞的轉著手裡的扳指,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的問道。
蕭勝書嚇的冷汗直流,連連搖頭,他又不真的傻,當然不會將這麼機密的事告訴給外人,哪怕是自己夫人都未透露分毫。
“很好,去吧,為父累了,去跟荷兒道個別,該說什麼話,你自己清楚,明日一早便去屯陽那邊照料生意吧,沒我的命令,就先別回來了。”
蕭勝書躬身後退,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就非得走仕途一道,他蕭家生意遍佈數郡,不說富可敵國,至少可數輩衣食無憂。
而且他很喜歡從商,低買高賣,錙銖必較,而且商人怎麼了?沒有農商,國將不國,只是這些話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及過。
他從小便很喜歡這個妹妹,是打心眼裡的那種喜歡,她乖巧可愛又聰明,雖說兩人並非親生兄妹,他卻早已將其當成了親妹妹。
蕭勝書很早便隱約猜到了父親的想法,以為父親只是想要攀附某位達官顯貴,所以父子二人還為蕭允荷學習的事爭論過,直到今天那位拈花使的正式露面,他才真正明白父親的目的。
他深知伴君如伴虎,還有後宮深閨的爾虞我詐,所以寧願蕭允荷這輩子嫁作平常人家,恬靜快樂的過完這一生也好。
可他卻拗不過父親,而且深知父親決定了的事更改不了,如今他只期望蠢萌可愛的妹妹能夠更聰明些,以後少受些苦。
蕭允荷房間的燈燭未熄,此刻她正捧著縣誌傳記之類的書籍大肆啃讀,這是她今日求了私塾老師半天才得來的。
蕭勝書的到來令蕭允荷有些措手不及,印象中她這位大哥老是沉默寡言,因為科舉不中的緣故,就算娶妻生子,依舊沒少受老爹的白眼。
“大哥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蕭允荷起身給蕭勝書看了坐,又吩咐了小桃去添些茶水來。
蕭勝衣看了眼書桌上的書籍,笑了笑。
“小妹,不用忙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要好生休養身體,看書也不著急一時,另外二弟遠在遼遠郡,沒能趕回來,但他的心是牽掛著小妹的。 ”
將香茶奉上,蕭允荷淺淺一笑道:“大哥,我知道的,二哥他剛去遼遠,事務繁雜,況且我這也好好的,父親應該已託口信讓他安心,還有你這是來要準備辭行了嗎?”
品了一口香茶,將茶盅放下的蕭勝書不由白了一眼蕭允荷。
“就數你聰明,怎麼,這是要趕大哥走?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來向你辭行的,本想多盤桓幾日,可屯陽最近也不太平,父親便讓我早日過去主持生意,免得節外生枝,平添很多麻煩。”
將茶盅添滿,蕭允荷笑吟吟的將香茶再度奉上。
“大哥在外辛苦,更要保重身體,父親這邊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蕭勝書長身而起,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這位古靈精怪的小妹,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
“你也一樣要保重身體,少看些稀奇古怪的書,女孩子嘛,做做刺繡女紅之類的,就挺好了.......”
“哥,你又來啦,快走吧,夜都深了,荷兒要休息了,再不睡,明早就起不來啦。”
蕭允荷不待蕭勝書多說,一邊撒著嬌一邊將他往門外推。
這一瞬,蕭勝書才感覺蕭允荷又像回到了小時候,每當有人說教的時候便開始撒嬌,顧左右而言它,哈哈大笑著,蕭勝書出門而去。
看著已遠去的蕭勝書,那些零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何其所幸,兩世所遇到的兄長皆是良善之輩,只可惜身處這亂世開端,世事遠非良善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