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之上。
雲霧驟起，恍若一隻大手覆蓋了這座古老的城池。
豐饒道果巨大的身形若隱若現。
而在不可見處，李道塵盤膝在豐饒道果的掌心，神色既肅穆又虔誠。
尋得心中道，方可開帝路！
這是他畢生所求，自當虔誠。
此刻李道塵已經翻開一頁混沌章。
蒼茫的氣息隨之溢位。
這是歷史的厚重感，上面記載了太上混沌牛這一脈誕生，繁衍，崛起，鼎盛的種種過往。
而隨著歷史越發厚重，混沌章的底蘊和威能也是不斷增強，如今都是遠勝不少帝兵。
開篇無字。
李道塵的意識融入，一副壯觀的畫卷卻是徐徐展開。
那是一頭恍若馱起了蒼天的黃金巨牛。
偉岸的身軀；沖天的牛角；健壯的四蹄；恐怖的肌肉；渾身環繞的祥雲，眼眸中閃爍的雷霆……無一不在顯示著這頭巨獸的恐怖。
這正是太上混沌牛的本體，除了顏色和大小，其實樣貌和普通牛類差不多。
但，這卻是帝獸州最強的血脈之一。
太上，謂之無上；混沌，謂之天地初開時。
能以此為名，不受反噬，反而越發強盛，可見這一族的恐怖。
隨著李道塵的意識不斷鑽入，看到的畫面也是越來越多。
首先展開的是一處平平無奇的田園農莊，其中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樸善良。
山野田間，是村民頂著烈日耕作，老牛犁地的場景。
其中一頭老牛的顏色帶著些許金色，眼神特別靈動。在一個少年的指揮下，正在快樂的犁地……
李道塵看到這一幕，神色怔了怔。
有傳聞太上混沌牛的初祖並不是先天帝獸，而是後天進化而成，莫不是真的？
李道塵帶著懷疑繼續往下看，不過之後的內容不是隱晦的遮掩，就是和太上混沌牛一脈流傳在帝獸州的記載差不多。
這是李道塵沒有混沌牛血脈，無法窺探混沌章中的核心內容。
李道塵也沒在意。
他此刻只想尋到自己的道，些許好奇和懷疑是可以忽略的。
而藉助混沌章尋道的方式，就是意識深層次的融入混沌章，映照自己的前塵。
隨著不斷突破極限，依舊無法斬道，李道塵更深刻的意識到自己要找的道不在這一世。
他要找的道，或許是他重生千年前的緣由，也或許是那段被抹去的未來記憶。
許久。
“大道不該迷茫，我李道塵也不該駐足不前。”
李道塵自語著，意識徹底沉入混沌章。
霎時間，前塵似雲煙，拂過李道塵的意識。也似疾風驟雨，吹打著李道塵。
上輩子千年歲月，走馬觀花般的閃過。
有年少時的無憂無慮。
在鬥戰宗的時候，有父親李天行替他遮風擋雨。
他度過了前世今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李道塵留戀那段歲月，卻是如指間流沙，稍縱即逝。
也有被楊辰挖骨，父親身死，蹉跎歲月的憤怒和憋屈。
李道塵從未想過，那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覺得自己這一生縱然不光芒萬丈，也該平安喜樂的度過。
可命運總是那般無情。
至於逃離龍州後……
那更是李道塵不曾想過的悲慘歲月，是一生苦難的開始。
深埋萬獸天坑五十載，惶惶不可終日，絕望又痛苦。
顛沛流離人域，猶如喪家之犬，不知歸途在何方。
敗走妖魔域，做過藥奴；被人煉製成過魔傀；被邪魔抽筋扒皮，泯滅人性……
在妖魔域，他幾經沉浮，也漸漸活成了冷血無情的妖魔。
而最終，他以為自己得到軒轅帝劍，即將苦盡甘來，卻不想又死於楊辰之手……
豐饒道果的手掌上，李道塵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若能幸福的度過一生，誰又願意顛沛流離？
他李道塵也不想經歷那麼多苦難。
他也會痛，也會絕望，更會哭泣……
可軟弱和退讓的代價，卻是更慘烈的人生。
漸漸地。
李道塵學會了獨自舔舐傷口，學會了無情冷漠，也學會了偽裝……
他不是天生就是魔，而是這殘酷的世間和命運，塑造瞭如今的他。
誰又知道，他李道塵也曾天真過？
“我經歷了這麼多，不該就這般輕易的停下……”
李道塵的意識在吶喊，不因為命運的不公，而是希望自己最終的歸宿，能對得起一路走來的艱辛。
最終。
李道塵在混沌章徜徉的意識衝入了一片虛無中。
在這裡，李道塵見到了一尊偉岸的虛影。
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不過，李道塵卻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和親切。
“你是誰？”李道塵大喊。
“我是你。”洪亮蒼茫的聲音響起。
虛影低頭，似乎在看他。
李道塵怔住，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虛影卻道：“你迷茫了嗎？”
“沒有。”李道塵回答，他聽出了虛影話語中的質疑，莫名感到憤怒。
“那你放棄了嗎？”虛影再問。
“我放棄什麼？”李道塵忍不住咆哮：“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守住一切，你說我放棄了什麼！”
“放棄了你自己。”虛影出聲。
李道塵如遭雷擊。
“你的身體在哀鳴，你的大道在顫抖，你的一切，看似堅不可摧，實則搖搖欲墜。”虛影聲音中的質疑越發強烈。
“我沒有！”李道塵否認。
“你騙不了我。”虛影道：“若你堅不可摧，信仰堅定不迷茫，我就不會出現。”
“我只是在找我的道！”李道塵據理力爭。
“你的道不在這。”虛影斷喝：“你現在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不管不顧的發洩一切。但是，你是否真正直面過自己，瞭解過自己的內心？”
李道塵一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虛影遙指遠方：“你要找的道在腳下，在你過往的歲月中，而不是在這裡。”
李道塵搖頭：“我試過了，找不到！”
“你會找到的。你走了那麼遠的路，見過了那麼多滄桑，為的就是在這一世厚積薄發，你就是死，也要弄明白！若是還不明白，就繼續走吧。”虛影道。
“我不知前方的路……”李道塵低下了腦袋。
“前方的路不知道，那就往後走。過去的歲月，絕不會欺騙你……”虛影說著，開始漸漸消散。
“你到底是誰……”李道塵大叫
“我是你，是你不願再經歷的過往……”
虛影和聲音都在不斷消失。
李道塵伸手想要抓住，卻是徒勞，目之所及越發昏暗，漆黑……
不知過去多久。
唰……
豐饒道果的手掌上，李道塵睜開雙眼，眼角還有些許淚痕。
“你尋到你想要的道了嗎？”豐饒道果問。
李道塵搖頭，眼眸黯然：“我找錯方向了。”
“啊？”豐饒道果不解。
李道塵則是遙望遠方，喃喃自語：“我的確該上路了，去追尋過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