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近在咫尺的奉清修，李道塵心緒難定。
奉清修的話，更是讓他內心震顫。
很顯然，奉清修和他是同道之人！
但。
讓李道塵此刻無法平靜的是。
一直以來，李道塵覺得是自己主動來找奉清修。
但此刻，李道塵卻覺得是奉清修引導他來到這裡。
似乎，奉清修已經等了他很久。
奉清修見李道塵眼神明晦不定，原本升起的氣勢也是隨之消減。
他退後幾步，臉上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
奉清修並沒再說什麼，而是在等李道塵消化自己所說。
李道塵握了握拳，不斷讓自己平靜。
十息後。
李道塵重重吐出一口氣，躬身一拜：“奉主，可否再問幾個問題？”
“問。”奉清修衣袍一甩，盤膝坐下。
李道塵抬頭，神色已無比平靜：“首先，我要承認。之所以來找奉主，的確是受壽命所擾，想請奉主指教一二。”
奉清修微微頷首，也沒說同不同意。
李道塵則是繼續：“這條路，我走的很艱難，不知前路在何方，敢問奉主，您看到這條路的盡頭了嗎？”
“不曾。”奉清修搖頭。
“那麼，奉主可曾後悔？”
“我從未回頭，何談後悔？而且路在腳下，只要我繼續走下去，沒有盡頭又何妨？”奉清修笑道。
李道塵內心多少有些震動。
這是很尋常的一句話，但結合李道塵前世所見奉清修的種種壯舉，卻是有種振聾發聵的感覺。
李道塵忍不住再問：“奉主認為何為魔？”
“我不是魔。”奉清修沉聲道：“世人認可的，未必是對的。所以我沒加入魔教，而是建立冥川。偌大魔教，無一人如我這般，我自然不是魔。”
李道塵聽到這話，更為驚悸。
這該是心懷怎樣的信念，才能即使與天地為敵，與世人背道而馳，依舊堅信自己？
此刻的李道塵也走上了這條路，前世的他一路走來也充滿孤獨，但依舊無法像奉清修這般坦蕩無悔。
而奉清修的話也很好理解。
魔教中，並沒有純粹魔修。
魔教魔修，體內都有兩氣並存。
李道塵也能理解，畢竟在他的認知裡，即使那遙遠且無垠的妖魔域，純粹魔修也寥寥無幾。
想到這，李道塵難免沉默。
這不僅是一條未知的路，更充滿孤獨。
而且李道塵更清楚，並不是純粹魔修，就能如他一般看清兩氣。
至少，奉清修不行。
剛才奉清修短暫的爆發，讓李道塵知道，奉清修之所以能保持肉身中正統靈氣的純粹，並不是他看清了，而是他無時無刻都在煉化妖魔濁氣。
平日的修行，天地的侵蝕，服用各種東西的殘留……這些估計依舊會讓奉清修沾染濁氣，而且無法避免。
但。
奉清修能將其煉化，保持肉身的純粹。
而且，濁氣煉化後，似乎有助於壽命的增長。
這是極其恐怖的手段，堪稱逆天！
這一切都是他以玄黃道眼看到的，奉清修完全沒有掩飾。
又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掩飾，只是在以這種方式修行著，保持著自己純粹魔修的身份。
最後。
李道塵問：“我該如何做，才能得到奉主您的指教？”
說著。
李道塵深深一拜。
來之前，李道塵想過很多種交流方式。
或虛與委蛇；或隱忍不發；甚至違背自身的堅持也在所不惜……
他要不斷強大的活下去，就必須奉清修的幫助。
但一番交流下來，這一切都被李道塵否定。
面對眼前的老人，李道塵覺得自己的算計是多餘的。
奉清修有意引導同道中人，想來不會吝嗇自己所修。
果不其然的。
奉清修笑問：“你確定要走這條路了嗎？”
“確定。”李道塵道。
“可我感覺你還沒準備好。”奉清修卻是搖頭。
李道塵怔然看他。
奉清修則是道：“咱們這條路，註定與天地背道而馳。所以，要斬去自身天命，讓自身更為純粹。”
李道塵一滯。
他想到之前斬了楊辰，葉天等人，自身也是匯聚了一定的天命。
“現在你還未徹底走上這條路，天命的阻擾還不明顯。但一旦徹底走上，你身上的天命就是致命的毒藥，會讓你的力量徹底混亂。所以這條路，第一步便是自斬天命。”奉清修解釋。
“我能斬掉。”李道塵沉聲道。
“還有，我能感受到你體內還摻雜著不少濁氣。而且，我感覺你是有能力驅逐的，但依舊任由留在體內。那麼我且問你，你在怕什麼？”奉清修再問。
李道塵啞口無言。
面對其他人，他能說這是隱忍，這是暫時的。
但面對奉清修，他說不出口。
一旦說出口，那就是藉口，也是在逃避。
奉清修又道：“你已是渡劫十層，最近修行，是否覺得慢慢減緩了下來？”
“因為我要渡劫了？”李道塵怔了下。
“錯！”奉清修開口：“那是因為你體內力量不統一，在阻止你前進了。天地兩氣之霸道，絕對超乎你想象的。當你決定徹底選擇其中一種修行，那就必須剔除另一種。除非你想如世人般，清濁不分，渾渾噩噩。”
李道塵如遭雷擊。
奉清修又解釋：“尤其是如你我這般純粹的修士，力量不純粹，意味著前路徹底阻斷。我敢斷定，若是你不剔除體內的濁氣，你的第十層劫雷這輩子都不會出現。”
李道塵沉默。
他默默感受體內的力量，發現帝符越發狂暴，的確在有意無意的排斥龍骨和龍門中的濁氣。
此刻還不明顯，但卻越來越強烈。
長此以往，必然暴動，導致兩氣在他體內抗衡。
而這般結果，就是他永遠無法突破渡劫！
李道塵不曾想還有這一層隱患。
奉清修見李道塵沉默，知道他已經想明白，於是道：“我可以教你延長壽命的方法，但首先你要看清自己是否真的準備好。這條路註定充斥絕望和迷茫，若是一開始就無法堅定自己的信念，你如何走遠？”
李道塵聽此，頓時深吸口氣。
他此生種種行事，皆有緣由。他知道自己沒有瞻前顧後，但總歸沒有和奉清修一般破釜沉舟。
重活一世，他想活好，也想活的精彩。
但世事難料。
太多事無法按他心中所想展開。
也是因此，他一邊嚮往著陽光大道，一邊又覺得此生必然比前世更為坎坷。
所以，他表現的沒有那麼一往無前。
這是李道塵不願再像前世般坎坷的表現。
又或者說，他在掙扎和反抗命運！
而且李道塵知道，自己的情況和奉清修還是有差別的。
由於修行帝符和能精準分辨兩氣的緣故，李道塵修行需要消耗的壽命絕對比奉清修多得多。
這是潛力不同導致！
也就是說，走上這條路，李道塵比奉清修要面對的危險也大很多。
但此刻，他不想再解釋。
於是，李道塵沉聲道：“還請奉師教我如何斬天命。”
他知道斬去自身運勢的方法，但那要凝聚道丹，真正接觸大道後。
現在的他要斬天命，難度很大。
但。
奉清修想來有辦法。
聽李道塵如此問，奉清修頓時笑了：“此事簡單。你找一個天命之子，將自身運勢過度給他，然後把他斬了，天命自滅。”
“如何過度？”
奉清修一字一頓：“將你的一切告訴他，還有你的一切造化，寶貝，甚至血脈，統統給他，天命自然歸於他！”
李道塵聽了，內心自然動容，忍不住問：“奉主您怎麼想到如此辦法？”
奉清修卻是隨意道：“因為這就是我斬天命，走上這條路的辦法！”
李道塵更為動容。
他猜測奉清修是被敵人剝奪了一切，卻靠自己重新站起來，如此才斬了天命……
他莫名開始好奇奉清修的過往。
奉清修則是道：“一旦開始這條路，起初的壽命流逝會比你平時更快。所以在開始前，我的建議是做好萬全準備，準備充足的增壽之物。一開始，我的方法是無法為你增壽的。你要先學會，才能如我這般。”
李道塵鄭重點頭。
“還有，那幽冥牌你拿著。其中有一艘冥舟，你可藉此來幽冥百川。等你斬了天命，直接來見我。”奉清修道。
李道塵怔然。
這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
他抿了抿嘴：“奉主為何這般信任我？”
“我是信我的道。”奉清修大笑：“偌大丹鼎州，只有你我二人同行。若連你都無法信，我奉清修還能信誰？”
說著。
奉清修更是將一卷玉簡甩給李道塵。
“去吧，我希望若干年後，你李道塵依舊能與我並肩，笑看天地蒼茫，誰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