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蹟與人力
沈星河與領袖再次沉默了。
……
“所以……你真認為他們是來與我們建交的？”
沈星河難以置信的挑起眉，試探著問道。
“建交還不配，人類一個還未走出襁褓的文明，怎麼可能夠資格讓一個已經具備星際旅行的文明來此主動結交？”
沈星河實在有些難以忍受仟慮那一句句蔑視般的冷嘲熱諷，於是忍不住出言嘲笑道：
“現在的我們不配，也許多年之後，當他們抵達之時就有足夠的力量了呢？也正是這樣，他們才需要在我們羽翼豐滿之前才消滅我們，不是嗎？”
“哦，你是在說技術爆炸吧？”
仟慮不鹹不淡的說道，情緒毫無波動。
“當然！”
沈星河仰起頭，無比驕傲的說：
“從最最原始的化學能到蒸汽機，再到內燃機與工業革命，但現在我們便已掌握了核能。
這樣的發展過程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自從牛頓建立基礎物理學起，僅僅百年，我們的文明就完成了質的飛躍。
而一百年的時間，在宇宙尺度上來講，甚至在人類誕生到現在得幾萬年曆史上來講，不過都是彈指一瞬。
所以，文明之間隨時都有可能互相超越，我們很可能已經被他們發現了某種能夠超越它們的潛力！他們如此急於消滅我們，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哼……短短一百年就想要相互超越？忌憚你們的潛力？聽聽你的話究竟有多傲慢吧！”
仟慮再次不屑的看著沈星河，那目光簡直就像盯著一個白痴且自負的傻子。
“你們所引以為傲的技術大爆炸，在歷史的長河中，也只不過是推進文明發現的微不足道的一小步而已。如果這就是你自信的來源，那你也未免太小看這廣袤的宇宙了……
真正左右文明發展的，絕不是某個理論的發現，或某項技術的發展，而是進化！！
只有你們進化出了臂膀，才會在荒野中拾起工具，也只是因為你們進化出了宇宙般磅礴而複雜的大腦，你們才配自稱為高等動物，來統治這顆星球！
別搞錯了，令人敬畏的，是讓你們從海洋爬上陸地的力量，是讓你們從蟲子變為人的力量，而不是你們人類本身！
這是神力與人力的根本差別！
不要因為你們有了今天的成就就沾沾自喜……更別忘了，當初恰恰是你們認識到了自身的弱小和不足，才會一點點進步，才有了今天的發展！
如今你們自負成這副德行，排除異己，恐懼新生！每個人都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最最原始想法！此刻的你們，已經站在了褪化的邊緣！別說再次進化！你們就連更進一步的資格都不配！”
說著，仟慮似乎帶入了自身的某種感情，情緒激動的仟慮一拳發洩在身邊的牆壁上，將精鋼製成的牆面硬生生壓下去一個半徑近三百毫米的凹坑。
………
時間在空氣中凝滯了許久。
“他在發怒嗎？”
沈星河瞪大了眼睛，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緊張中帶些許惶恐的看向林領袖。
林領袖當然明白沈星河目光中的意思，他緩緩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進化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也需要漫長的時間，需要一點一滴的努力，需要一代一代的替換不是嘛。也許拿起棍棒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在這一瞬間的背後，經歷了不知多少代人的優勝劣汰……
所以，我們現在點點滴滴的進步，不也正是為了那最後一瞬間的昇華嗎？”
林領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走近仟慮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從煙盒中抽出一隻香菸遞給了他，淡淡的說道：
“人類也分很多種，也不必如此輕視人類文明嘛……”
仟慮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渾身猛地一驚，雙手顫抖著接過香菸，十分愧疚的看著林領袖，情緒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沈星河依舊驚魂未定，在林領袖接近憤怒中的仟慮時，他幾乎緊張的要叫出“小心”兩個字。
但看到面前的這副景象，沈星河的心中又變成了一片空白，滿腦子都在想，一個機器人究竟要用什麼器官來抽掉他手中的這口香菸。
“是的……這正是我要說的……”
仟慮接過林領袖手中的打火機，一臉慚愧的說道：
“進化……需要時間。短時間內的發展，科技雖然會有一定提升，但文明不可能有質的飛躍。
所以我想……我們經歷過的想必也都是他們早已經歷過的。就像一個百歲老人看三歲孩子一樣。在他們眼中，我們恐怕就像是完全透明的……”
林領袖從仟慮手中接過煙盒，將僅剩的一支菸放入自己口中，深深的抽了一口，苦笑著說道：
“好了……書中猜疑鏈和科技大爆炸這兩個支撐起宇宙社會學最最基礎的理論，都已經被你一一推翻了。那你認為宇宙這片森林中，究竟有著怎樣的法則呢？”
仟慮也學著林領袖的模樣深深的抽了一口，令沈星河感到驚奇的是，煙竟也只是從嘴中噴出，並沒有出現自己想象中那七竅生煙的場景。真不知這臺機器體內到底是個怎樣的構造。
“我覺得黑暗森林的理論……漏洞頗多。畢竟一隻兔子想在擁有雷達和紅外探測儀的人類文明的搜尋下隱藏自己，難度肯定還是太大了。
更何況我們與“它們”的差距……”
仟慮原本想說恐怕遠遠大於兔子與人類……但他抬眼看了看林領袖和沈星河，像是要照顧他們脆弱的感情般，輕輕嘆了口，繼續說道：
“我猜他們一定早就知道我們的存在了。”
仟慮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
“但這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因為，這林子裡既然有兔子，那一定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動物。這些動物既然能幸福快樂的長期生活在獵人的槍口之下，那也必然證明了，林中的高等動物不只有獵人……更有保護者，甚至還可能會有維持秩序的管理者！”
“管理者？”
沈星河與領袖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低聲自語道。
仟慮將目光投向林領袖，眼中又恢復了那種似乎沁入了骨子裡的謙卑。
“是的，所以我認為黑暗森林也許並不貼切……
縱觀地球上的各類生物，就像蜜蜂、螞蟻、獅群，當然還有人類。有社會的地方就會有階級，我認為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書中所謂的宇宙社會學。
有社會就必然存在某種秩序，有階級必然就會有每個階級的維護者。
既然宇宙文明能留存至今，他們在社會倫理方面的發展，一定是優於我們的。否則，當科技發展遠遠超過道德倫理水平時，他們的文明一定會從內部崩潰。”
“有道理……”領袖思索著低聲沉吟道。
“除此之外，既然我們現如今便有能力用雷達探測到地球上樹林中的每一隻動物，那便沒有理由認為掌控了銀河系的三級，甚至三級以上文明，就沒有這個能力去發現我們的存在。
所以，現在既然我們還能好好的活著，那便證明每一個弱小的文明，都存在著自己生存的空間……
那麼與其說這片宇宙類似於黑暗森林，我個人覺得，倒不如說它更加類似於一個巨大的囚籠，一個存在管理的大型動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