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泥土的清香混雜著一股枯枝敗葉腐爛的氣味,緩緩飄入眾人的鼻腔中。

不知是否因為過於緊張產生的錯覺,沈星河竟隱隱覺得這清新的背後,隱藏著一絲血腥味。

樹杈上,吱呀吱呀的搖擺聲依舊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

甚至偶爾能感覺的到,那些“女嬰”的小腳丫就貼著自已的耳朵飄過,彷彿一個個淘氣的熊孩子,不斷撩撥著自已繃得緊緊的神經。

沈星河低著頭,幾乎攆著杜宇的腳跟,快步向前走著。

他很怕抬起頭,正看到一雙注視著自已的雙眼,自已會被嚇得失去理智。

雖然理智原本就告訴他,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那隻不過是些木頭而已…….

沈星河覺得自已內心的壓抑感,隨著進入林子的距離,越發讓人難以承受。

他覺得自已彷彿又進入了小時候公園遊樂場裡的“鬼洞”。

雖然知道那裡的東西多半都是假的,但仍會被頭頂懸掛的“女鬼”和路邊突然蹦出來的“殭屍”嚇的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恐懼這種感受,彷彿只取決於每個人內心的幻想,與是否理智,是否瞭解身處的環境毫無關聯。

漸漸的,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兒時去遊樂場 “鬼洞”時的情景。

雖然他這輩子只去過一次,但那一次的情形,彷彿有一把看不到的刻刀,牢牢地刻在了他腦海中,令他這輩子都無法遺忘。

沈星河清晰的記得那是一個週二的清晨,太陽略帶蒼白,似乎又有些慵懶的掛在天邊。

不知為何,平日裡對自已要求格外嚴格的媽媽,竟然選在今天帶自已來到了這個他夢寐以求的遊樂場。

他曾多次向媽媽請求過,想讓她帶自已來這裡好好玩一天。

因為幼兒園的同學們經常會提起這裡的旋轉飛機、海盜船,甚至是傳說可以看到整個市區的巨大的摩天輪。

彷彿如果說一個男孩子如果不曾嘗試過這些,就根本就不能被稱為一個長大了的男子漢一般。

那時的沈星河只有五歲,但他渴望長大,也急於向自已的媽媽證明自已。

週二原本有課,逃課對沈星河這種乖孩子來說,是根本無法想象的可恥行為。

他記得自已只逃過一次,那次媽媽狠狠的打了他,然而打過之後,他還沒哭,媽媽卻哭成了一個淚人。從那之後,他便再也沒了逃課的念頭。

可這次,竟然是媽媽親自帶著自已逃了課。

工作日裡的遊樂場顯得格外冷清,那些看似熱鬧歡快的遊樂設施,停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變得堅硬而又冰冷。

沈星河記得媽媽和工作人說了很多話,最後從包裡取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才使那巨大的摩天輪,搖搖晃晃的轉動了起來。

他玩的很開心,媽媽也很開心。

他不知道媽媽的包裡究竟裝了多少信封,但每掏出一個,就能換取一份只屬於他們母子二人的快樂。

時間慢慢的從歡聲笑語中流淌而過,轉眼已是日暮西沉。

沈星河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已竟然僅用了一天時間,就玩遍了這大遊樂場中幾乎所有的裝置。

此時,還沒有嘗試過的遊戲,僅剩了最後一個,一個漆黑的“鬼洞”。

其實沈星河挺喜歡那輛即將駛入洞口的小火車。

它通體赤紅,紅的就像剛流出的鮮血……車皮上面沒有畫滿卡通人物,但卻架滿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槍炮”。

雖然只是一把把水槍和空氣炮而已,但這對一個男孩子來說,同樣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那即將駛入的洞口。

洞口被刻畫成了一個巨大惡魔的鬼臉,它張著大嘴,彷彿隨時會將自已吞進那永世都無法爬出的黑暗深淵。

當然,更讓他反感的是惡魔那雙閃著紅光的眼睛,我左右搖擺著,不停想要躲避那邪惡中帶著猙獰的眼睛,但無論躲到哪個角落,那雙詭異魔眼,

似乎總在死死地注視著他,無時無刻不在挑戰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於是,他只好躲在了媽媽的後面。媽媽看了看那個洞穴,又看了看他,面帶微笑的對他說道:

“孩子,你不是總想成為一個男子漢嗎,如果你敢獨自坐著小火車進去,去面對這未知的世界。那……媽媽就承認你是長大了。”

沈星河看著媽媽期待的目光,猶豫著從她的身後一點一點挪了出來,然後兩步一回頭的走向了那輛通往未知的小火車。

終於,小火車駛入了山洞,他的眼前突然閃過一隻乾枯的鬼爪,嚇得他趕緊閉上了眼睛。

而後,耳邊傳來陣陣鬼哭狼嚎般悽慘的叫聲,於是他又趕緊堵住了耳朵。

就這樣,他蜷縮在火車中,恍恍惚惚的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感受到了一絲白光。

沈星河知道前方一定就是這“鬼地方”的出口,他趕忙睜開了眼睛,片刻後便看到母親欣慰的笑容。

“媽媽,我透過了你的測驗!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年幼的沈星河沒敢告訴母親,自已在洞中的這十幾分鍾究竟是怎麼熬過去的,只是急於向她證明自已的勇敢。

而隨後,他便看到了母親寵溺的笑容,只不過當時的他總覺得那笑容中彷彿夾雜了些其他的什麼東西,是釋然?是苦澀?還是不捨……

“星河……你長大了……”

這是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在自已真正長大後,他曾不止一次的質問過自已。

如果當時他不是那麼著急著證明自已。

如果當時他告訴母親說,自已作了弊,自已還只是個孩子,根本沒有長大,也沒有做好獨自面對世界的準備。

甚至面對未知的恐懼,他還連拿起水槍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個會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孩子。

如果當時,他真的把洞中的一切都告訴了媽媽,那媽媽是不是就會因為放心不下,多陪他一些時日。

甚至未來會捨不得將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扔在這可怕的世界中,獨自離去,撒手人寰。

可惜……如果,終究是如果……

手掌處傳來的陣陣溫暖,將他拉回到了現實,不知何時,程果那柔軟的小手已經恢復了些淡淡的溫度。

她似乎感受到了沈星河的顫抖,所以用兩隻手將他的手緊緊的握住,暖在了手心。

只是,她不知道那顫抖,其實並非是因為對周圍環境的緊張和害怕。

但那也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感受到了這微弱的溫度後,沈星河的顫抖似乎也減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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