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善惡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沉魚平靜如一潭死水的臉上終於出現了點情緒波動。
容和清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要是不想說就別說了，那些陳年傷疤，不提也罷，對不起，我不該問那麼多的。”
999：【啊？不問的話宿主你要怎麼知道劇情，怎麼做任務啊？】
容和清：【如果做任務的代價是揭一個女孩子最隱秘的傷疤，那我寧可不做了，大不了換個任務。】
999不太懂，它覺得有些可惜，正準備再勸勸，沉魚開口了。
她反握住容和清的手，笑了下：“陳年傷疤不徹底剜除，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隱隱作痛，這些事我憋在心裡太多年了，想找個人傾訴都找不到，難得王妃願意聽我嘮叨。”
容和清心裡發酸，見她堅持，便不再勸。
沉魚嘆息一聲繼續說：“那日我被她們拉到村子中央，地上攢出了一個火堆，照得四下裡亮堂堂的，我被那個嬸子從身後一把推倒，頭髮差點被火燒著……”
她連連後退，驚慌失措。
火光照亮了天地，卻照不亮那些人的臉，他們死氣沉沉地盯著她，麻木又充滿惡意。
她縮成一團，聽著她們罵她小小年紀就會勾引男人，將來肯定是個狐狸精，要扒了她的皮！
說她長得就是個水性楊花的樣子，將來肯定不安分，欠收拾，得把她綁起來，好好打一頓。
幾個嬸子還說她打破了她們男人的頭，要她賠。
她說是他們先對她動手動腳的，她只是反抗，她們就問她：“他們為什麼不找別人就找你？還不是你不檢點？”
那一刻她百口莫辯，向爹孃求救，爹孃卻只是冷眼旁觀，說他們沒錢，賠不起，把她交給他們隨便處置，只要不打花她的臉就行。
火堆燒的那麼旺，她卻心如死灰。
那一晚她被抽了多少鞭子她不記得了，她被逼著道歉了多少次，也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她跪在火堆邊，從天黑到天亮，後來自己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沒人扶她一把，也沒一個人替她說話。
他們沒打她的臉，沒殺她，並非大發善心。
因為這個村子偏僻又閉塞，民風蠻橫，幾乎與外面斷了聯絡，也沒人願意嫁進來，在這兒，光棍遍地都是，女人就成了稀缺的資源。
他們需要女人傳宗接代，所以他們勉強留她一命。
她知道他們的心思，所以在養傷的時候表現得非常乖巧，裝出一副怯懦的模樣。
她的爹孃以為她被打怕了，就沒多關注她，漸漸放下了戒心。
第二年開春，沉魚趁著上山採野菜的機會跑了。
十一歲的她跌跌撞撞跑出了大山，她不認路就憑著一股求生的勁往前跑。
終於，她進了城，看到了繁華的街道。
可她身無分文，只能四處要飯。
有人見她長得好看，就生了歹念，想把她抓起來賣去青樓。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逃脫，從那之後她頭髮也不梳了，臉也不洗了，每日就蹲在街邊乞討，沒人再多看她一眼。
她就這樣靠好心人的施捨又活了一年。
“我十二歲那年冬天的晚上，我凍得迷迷糊糊快死的時候聽到了一陣馬蹄聲，我當時躲在一輛推車下，他們沒發現。我半夢半醒間聽到他們說把一個村子的人都殺了，連襁褓裡的孩子都沒留。”
容和清心頭一跳，“該不會就是你家那個村子吧？”
沉魚頷首，“沒錯，就是李家村。”
她哂笑一聲，眼神幽暗，“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報應。”
“我聽說之後，撐著一口氣跑回去看了一眼。”
昔日充滿煙火氣的村莊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屍體被就地掩埋，成了一個個土包。
有些地方沒打掃乾淨，還能看到斷手斷腳。
“那些士兵說日後有人問起，他們就說是邊關的那些蠻人乾的，他們殺了蠻人給村民報仇。”
容和清眼皮跳了起來。
沉魚抬眸看著她，“王妃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麼？”
“為什麼？”容和清心裡其實隱隱有了猜測，卻不敢相信。
沉魚彎了彎唇，“因為我朝規定以人頭算軍功，那位將軍負責追剿蠻人，但因為喝酒誤事，讓那群蠻人跑了，他們回去無法交差，路過李家村的時候，就起了歹念，殺光村子裡的人，砍了他們的頭，充作蠻人上報。”
“那位將軍殺良冒功，卻意外得到了上級的賞識，加上他確實有些本事，從此平步青雲，因軍功獲封侯爵。”
容和清悚然一驚，握著木魚的手微微顫抖，嗓子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聲都困難，只擠出點顫抖的氣音。
“你是說——路陽侯？”
沉魚諷刺地勾了勾唇，“他心狠手辣喪盡天良，卻過上了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生活，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容和清說不出話了，她的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殺良冒功啊！
這種事她只在小說裡見過，沒想到現實中真的會發生。
不管那些村民是否無辜，可站在將士的立場來說，他們的使命就是保家衛國，保護身後的百姓。
可這些人吃著百姓的糧，穿著百姓的衣，最後卻反過來把屠刀揮向了百姓。
他們不僅不配成軍，更不配為人！
容和清平復了一會兒情緒才問：“那你潛入路陽侯府，是為了替村民和你的爹孃報仇？”
“我為什麼要替他們報仇？”沉魚嗤笑，“在我逃出李家村的那一天，他們如何都與我沒有關係。”
“也是。”容和清點點頭，能理解，“那是精衛的命令？”
“不完全是。”沉魚說：“我那天回去，在廢墟里發現了一塊腰牌，應該是那些將士不小心留下的，算是個物證，我一直留著，後來我被精衛的人發現，帶了回去。”
“她們教我讀書識字，教我琴棋書畫，逼我習武，發現我身上的令牌後，讓我留著，早晚能派上用場。”
沉魚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她們努力把我培養成完美的殺手，每日給我灌輸忠於主人的想法，反抗就會被她們關起來用刑，所以在精衛的那五年，我伏低做小，佯裝順從，終於等到了脫身的機會。”
“與此同時，我還知道了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