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不為自己爭取
紫胤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輕嘆了口氣。
不過走神片刻，時間便來到三年後。
紫胤跟在韓清身後，看著他一路沉默，遇見宮裡的人，無論是宦官還是宮女，總是會笑著點頭回應，連異常待人苛刻、挑剔的龐肇都對韓清另眼相看，這樣幾乎堪稱完美的人卻在不日後一夜白頭。
史書上關於這一點卻是一筆帶過，似乎裡面埋藏著太多不願公之於眾的隱情，讓後世之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尋其中的奧秘。
紫胤並非是那種好奇心過重的人，但在這裡，他似乎不能離開韓清超過十里之遠。
小樓一夜，紫胤聽著韓清對他的夫人訴說著往事，大漠孤煙的淒涼，廣袤草原的瀟灑，春三月的江南煙雨朦朧，崑崙雪景迷人，扶桑城的扶桑酒清冽甘甜、四月流蘇似雪，永州城的小巷森森，濟南的荷香撲鼻……
大漢史書修正後有言：清之妻存，夫婦甚篤，每出征，輒寄書歸，書止一“安”字。歸則先趨其室，後謁上。及妻亡，清一夜發盡白。隨清上疏於帝，欲解甲歸田，享田園之樂。為帝所止，賜之四方遊歷，還復職。是歲，皇后以無嗣自請離宮，帝怒甚，連降十詔，促其還朝。其兄，不為太后所喜，坐以禍亂宮闈，賜死。父聞之，憂憤填膺，旋亦病逝。清聞之變，心如刀絞，急歸故里。為流寇所害，年終二十五。
寂靜長夜，小樓視窗暖黃的燈燭終於熄滅。
韓清為夫人蓋上被子後吹滅燈燭，輕手輕腳走出了小樓。
隨後又從地窖裡拿出兩壇酒，腳尖一點飛上屋頂，攬盡萬家燈火。
“慕容先生，不出來喝一杯嗎？”
韓清開啟酒封，仰頭灌下一口烈酒，他並不愛飲酒，便是在宴席上，他也是舉著酒盞意思一下，若是實在推脫不掉，也只好一口飲盡，旁人只會認為他性格豪爽，然後又吵著要與他一較高下，每逢這時，他的元妻總會好心為他解圍，宴席結束後則會傳出他妻管嚴的流言。
其實妻管嚴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幫他解決了很多不該有的麻煩。
而他向來是個討厭麻煩的人。
就像初次還朝一樣，陛下一激動就要給他和御史大夫的長女賜婚，幸虧那個御史是個直臣，不需要他多說什麼，那位御史大人已經用長女體弱難當大任給拒絕了。
於是乎在後來的日子裡，他對那位御史大人算是格外關照，凡是他所呈上去的奏章，他總會想方設法讓陛下看見，索性陛下也是個明君，根本不需要他勞心費神去想這些，那位御史大夫也很爭氣，每一句都能踩在陛下點子上，以至於後來有人傳出他和皇后的流言，御史大人總會第一個罵出去。
韓清真的不喜麻煩。
眼見著流言愈發離譜，居然傳出他和陛下有些不清不楚，韓清坐不住了，連夜遞上奏章騎馬跑至西北。
在路上，他救下了一名瀕臨生死線的女子，大夫看過後也說她活不過今夜。
他是個不信命的人，不然不會在大漢有節節敗退的趨勢下敢帶著一隊兵馬孤身闖入敵營，最後逼得敵軍歸還幷州，還與大漢簽訂了數年和平協議，所以在得知女子性命垂危時特意去一位曾經有過交情的藥商那裡，以千金的價錢求來一枚保命藥丸。
待那女子醒來後已過了一月有餘，韓清十分高興，自已的努力沒有白費。
私底下軍中計程車兵還會打趣他這是花了千金給自已買了個媳婦，他只是微微搖頭，並未制止，因為那位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被哪位美人吹了枕頭風，居然又起了給他賜婚的心思。
他很是苦惱。
因為他並沒有想娶妻的心思，甚至對於所謂的感情也無半分旖旎。
眾人都讚歎他和妻子情深意重，生死不離，其實事實並非如此。
他的夫人正是被他救下的女子，在軍營聽到他要被賜婚的訊息，特意找上了他。
韓清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女子。
他自小便知道一個女子想要在如今的時代生存，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在金陵的時候對女子總是格外寬容，便是有人在言語之上挑釁他，他也不以為意，甚至還會寬慰對方，一笑了之。
便是出身高貴如當今的皇后，也十分不易。
皇后的母親是同先皇一母同胞的親兄妹，父親是朝廷重臣，她生來尊貴，享受著翁主般的待遇。
便是這樣高貴的女子，也難逃脫被賜婚的命運。
彼時，太皇太后還未去世。
韓清和兄長連夜翻進了翁主家的牆頭。
兄長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和他夥同翁主將地窖裡上了年頭的烈酒給搬了出來，至於明日長公主會不會因此發怒，也不是現在的他們該考慮的。
不多時，兄長昏睡了過去，嘴裡還在感慨“歲月不饒人”。
一向不喜飲酒的韓清頭破天荒喝了一罈酒，一陣冷風吹過，月亮仙子終於捨得露頭。
韓清一言不發，翁主卻是先忍不住了，臉上寫滿了害怕：“清子，我該嫁嗎？”
他心疼這位身不由已的翁主，暗自嘆了口氣後，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從前平陽縣有個富商，眼見著家中長女到了嫁人的年紀，富商卻一拖再拖，某一日，外出歸來時，在家門口遇見一個好吃懶做還貪財好色的混混，也不知道富商眼睛怎麼了，居然認為混混非凡人，將待嫁的女兒嫁給了混混。
起初富商的女兒不理解富商的想法，後來混混跟了一位能人，在一場戰亂中救了能人的命，被能人封為大將軍。
但混混畢竟還是那個混混，在當上大將軍後被美色所惑，居然提出休妻的話……”
“後來呢？”
韓清打了個哈欠，道：“後來，混混沒能成功休妻，但那美人卻記恨上了富商的女兒。混混也因此走了狗屎運，成了一方霸主，日日寵愛美人，任憑結髮妻子被人羞辱，終於在混混再次提出要休妻時，富商的女兒聯合混混的部下毒死了混混，並把美人給凌遲處死。”
翁主聽完久久不能回神，她總覺得這個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那位美人也並未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實在不應該落得如此結局，混混的結髮妻子卻是過於狠毒了些，縱使混混萬般不是，也不應該毒死混混，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韓清聽完翁主的想法，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良久，他還是顧忌著一起長大的情誼，帶著勸慰地語氣，道：“翁主何不為自已爭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