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傾盆大雨中,江齊氏終於看到了站在亭外的人形立牌。

“這外頭的人好生奇怪,怎麼一動不動的。”江齊氏有些好奇地往外望去,“難道是沒處躲雨怕擾了女眷?來呀,叫那個人進來避雨,告訴他這亭子又不是我們家的,想隨時進來都可以。”

木槿看著走過去的家僕,眉頭終於鬆開一些,心煩意亂地差點拿錯江齊氏的杯子。

淋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的雨,五香都快要急死了,公子也不讓他撐傘,就這麼站在那裡,看著亭子裡一直擰緊眉頭的木槿,他心中的怨氣看到兩人這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沒辦法,只能順了公子。

蘇衍慢慢走過去,四肢被寒氣侵得骨頭都在發疼,但他知道不能走,他要是走了,今天的婚事說不定就定下來了。

他只進到亭子裡,就聽見李夫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姐姐可真是好心,但木槿要是過來我們李家,可不能這麼沒規矩。”

“壞了名聲。”

這麼一說,江齊氏的臉瞬間就黑了一半,但她看著李君生又實在是好,捨不得放棄,就緩了口氣,問木槿:“君生去哪兒了,怎麼就你回來了?”

“他……”木槿剛要開口,就見匆匆趕來的五香。

“哎呀公子!”五香抑揚頓挫地,十分誇張,朝蘇衍的方向說,“剛才那個李家少爺在茅房中沒有紙,就您好心,還要我去送。”

送紙?他當然沒那麼好心,五香心中的小人逐漸黑化,他是看木槿被壓得死死地,心中不忿,就去尋了紙,送了過去,上面順便再下了點瀉藥。

拉不死他!

“哎喲,江小姐也是的,怎麼能就這麼答應將嫁妝拿出去補貼家用呢!自古也沒有娶媳婦還倒貼嫁妝的,”五香將宮裡的太監嘴碎學了十成十,“還要背女戒,也沒有這樣……”

“五香!”木槿有些生氣地叫停了他,“我不需要你們來伸冤,你帶著你們公子回落辰館,他如今來淋雨是做給誰看!”

而江齊氏聽了這麼多還不明白就算是傻子了,她冷著臉看著李夫人,心道好啊,自己女兒還沒嫁過去,他們李家就來肖想嫁妝了,誰給他們的膽子!

不過就是個窮讀書的,原先想著家裡錢多,李君生再怎麼窩囊廢考不上也沒關係,他們江家出錢給捐個官,如今……他們李家就算是一根頭髮絲也別想要!

可沒想到,李夫人反應過來便來倒打一耙:“你們江家的好女兒,什麼話皆往外頭說?這位……怕不就是傳說中同她私通的那位落辰館的蘇衍吧?”

李夫人打量著落湯雞似的蘇衍,揚起和李君生一樣角度的不屑,“我們李家願意接手這種不乾不淨的女子也算是仁至義盡,沒想到她竟然還敢將自己的姘頭帶到這寺廟中,簡直是不潔!”

說罷,差遣僕役慌亂地離了這亭子,心中暗恨,木槿今後的名聲可別想好過!

江齊氏一時間只恨自己看人走眼,怕是要壞了女兒的婚事,今後不知道這長舌婦會如何編排。

突然,蘇衍晃了一下,這下子吸引了江齊氏的目光。

俊美的五官就這麼抨擊進江齊氏的心中,饒是活了這麼多年的江齊氏也未曾見過這般相貌的公子,恍若仙人,就算是淋得渾身溼透,也絲毫未損他的容貌,還有依舊板直的身姿。

“你是蘇衍?”江齊氏問出聲,有這般容貌的,還有木槿剛才說出聲的落辰館,那這個人便是女兒迷戀的蘇衍無疑了。

“是,在下蘇衍,”蘇衍渾身發燙,聽到江齊氏的問話,心中一怕,但下意識握起拳行了一個拜見長輩的大禮,“今日前來,是為了求娶江家小姐江木槿,望夫人考慮。”

雨愈下愈大,瓢盆大雨潑進亭子裡,揚起落在木槿的身上,但她不動,抬起頭想看看蘇衍的神色,還沒看見,蘇衍就軟倒,還好五香及時扶住。

木槿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想要去叫寺廟中的僧人,一轉身,看見了亭外不知何時撐著一把傘站在那兒的人,一身鴉青色的長衫,只一把油紙傘,卻未沾溼一星半點。

那人面色冷峻,沒有往日記憶中的風趣腹黑,口中說道:“今日,就是你碰了那石碑。”

是陳述句,其間還帶著一絲火氣,然而木槿聽到他說的話,心中一種名為懷念的情緒開啟了閘口,噴湧而過。

“衛道,你救救他,”木槿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我以為你認得出我的。”

江齊氏聽到衛道的名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這就是傳說中活了不知多少朝代的清水寺的老祖,見過的人寥寥無幾,就連皇帝也不曾見過,沒想到是這麼年輕的人,女兒似乎也認識?

衛道終於驚訝地揚起傘,原本漆黑無光的眼眸帶上了光亮,他看看哭得一塌糊塗的木槿,和昏迷的蘇衍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麼他身體還是那麼弱?”衛道捻了個傳音符,沈墨隱和蘇衍除了名字長相不同,這個身體真是一等一的差。

就過了一小會兒,一群僧人冒著雨前來,護著江家的人往禪房去,江齊氏此時頗為驚訝,但也是靜靜跟在衛道身後,這下子姑娘的婚事有著落了,江齊氏心知,只要衛道肯說一句話,不管李家怎麼傳,都沒有用,一顆心頓時放下來了。

五香也是不敢說話,畢竟當朝陛下曾經在清水寺站了三天,衛道就是不出來,只甩了一句:“行了,這國家不會斷送在你手裡,安心便是。”

便被趕走了,而木槿卻能和衛道談笑風生,他不敢,只是心底想著公子的身體能得些好處最好了。

最終蘇衍換了身衣服被安置下來,房間裡只剩下衛道、木槿和昏迷的蘇衍三人。

木槿擰了乾淨的帕子,幫蘇衍擦著臉,房中安靜了一瞬,木槿望著窗外綿延的大片青樹,像以前那般,說了話。

“我今日去看小蓮了,她那兒你照顧得很好。”

衛道輕輕笑了,嘴上是像之前那般不饒人,“那是我夫人,那塊碑就是她的閨房,我不好好打掃,她又得哭哭唧唧地說要去你那兒住。”

“你去看她,她一定很開心,畢竟過了那麼久,她肯定想你想得不得了。”

說完,衛道的眼眶紅了,一顆淚在眼眶中晃著,就是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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