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隱約的打更聲,第一次木槿覺得皇宮中是平靜的,而面前眼若燦星,唇角不住揚起的人是她認定的,給她安全感的愛人。

她不自覺也勾起笑容,兩人的手一直緊握著,不捨得鬆開,只被蕭翊良領到平常批覆奏摺的地方,宮人湧入將飯菜擺好,又迅速將奏摺抱起碼好,一點嘈雜的聲音都沒有,木槿不禁驚歎。

好久沒有過得這麼精緻,驟然一看,還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意思。

蕭翊良也不說話,只看著木槿笑,等二人用完飯,他終於平息了心中激動的情緒。

他抱著她在懷中,絮叨地同木槿講了一晚上的話,聽得木槿頭腦發脹,下意識說了句:“哎呀,你怎麼這麼囉嗦!講了那麼多我的事,這些都是我的生活,我自然知道,你怎麼不聊聊你的呢!”

我怕來不及……

蕭翊良只是笑著,寵溺地摸摸木槿的頭,隨口搪塞了句:“我的生活就是日復一日地批摺子,沒有槿兒的有趣,有時候怕忘,就多說會兒。”

“對了,這宮裡實在無聊,我找了兩個好孩子過來陪陪你。”

“你真的,變了好多,陛下。”木槿懂得他的言外之意,轉頭抱住他,眼眶有點發紅,兩人額頭碰著額頭,就這麼對視著,問他,“是什麼樣的小孩兒?”

“嗯……應該是品行很好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遠遠地見過幾面。你說,將他們封為太子和公主好不好?”他朝她望去,說了許多哄木槿的話,也說了讓她不要難過的話。

“我知道你向來聰慧,所以不要難過,好嗎?”他輕輕湊過去吻住她的唇瓣,一觸即離,“他們會替我好好照顧你。”

蕭翊良替木槿將後路想好了,過繼兩個孩子過來給她,兩個孩子的資料也給上來,父母雙亡,宗室之後,只是以前的日子過得不好,現在有這個機會過上安定的日子,兩個孩子沒有拒絕,也答應蕭翊良會將太后和木槿照顧好。

“我會喜歡他們的,只要你放心。”木槿賴在他懷裡,二人不知何時已從御書房轉到他的寢宮,她看著他纖長的臂一揮,將一朵不知怎麼來的花遞到自己面前。

“我很放心。”他低咳幾聲,叫人將熄滅後抱著她安寢。

他沒有碰木槿,之後的日子也沒有,但很快將孩子送到她面前教導。

應該是慈幼院待得多的原因,木槿很討孩子喜歡,兩個小孩長得好,睜著葡萄般大的眼睛無辜望向她的時候,她的心都要化了。

這兩個七八歲的孩子應該是父母去時候看多了世態炎涼,對別人的一點善意就要百倍奉還,木槿有時候也覺得壓力很大,他們兩個人又很會看人,知道誰對他們好誰不好。

在木槿不知道的時候,小孩子小小的腦袋瓜就將她認定為最好的,因此粘人無底線得很,懷姨姨就是最好的沒錯的。

夏秋之間天氣變化無常,冷熱交替,木槿陪兩個孩子放風箏,出去吹了一下午風咳了幾日不見好,兩個小孩擔心得去御膳房盯著廚師燉冰糖雪梨。

“真是甜蜜的負擔啊。”木槿笑笑,看著剛繃好的繡棚,心想要繡個什麼樣的花樣好。

“他們是心疼娘娘呢!”身旁的宮女嘴巴甜,每天變著花樣哄木槿開心,她聽著開心,自然就不太計較。

話音剛落不久,就聽見外面皇帝出行的鞭子打到門口,一個清瘦的身影落到她面前,蕭翊良蹲下身來看著木槿問她:“我聽御醫說,你方才還咳出血來了?奴才們是怎麼辦事的!”

木槿含笑點頭,告訴他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嗓子咳久了的正常表現,再說了……

“陛下前幾日才是真咳血了對吧?要不是御醫找你稟報,你還要躲我多久?”她心疼地親親他有幾絲細紋的眼角,“我也會擔心你,你不要身體壞了些就躲我,除開這些時間,我們還有幾天在一起呢?”

男人本來是來興師問罪的,此時反而啞口無言,他沉默了一會,雖然內疚,但眼睛沒捨得從木槿身上移開,久久才將木槿攬入懷中道:“抱歉。”

此時兩個小傢伙剛好趕著將雪梨湯送來,見到蕭翊良也很興奮。

“父皇!你好久沒來見我們和姨姨了!”兩個小傢伙加上一個大傢伙,坐在木槿面前託著腮看她將這盅甜甜的糖給喝進肚子裡。

立後的旨意很突然,也很倉促。

眾位大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一個皇后來,但皇帝后宮空虛了許久,現在有一個女主人,他們也不好拒絕,況且太后也沒反對。

太后不但沒有反對,而且樂見其成,她也知道蕭翊良活不久了,一開始三天兩頭總找木槿聊。

話裡話外就想要木槿和蕭翊良圓房,想給蕭翊良留下一個親生血脈。

但蕭翊良不想要讓木槿懷孕,因為他害怕。

如果木槿成功懷上了,懷胎十月,他活不到孩子出生的時候。因此木槿如果生產遇到什麼危險,他也不能照顧到。

就算是皇宮中的太醫接生嬤嬤是整個皇朝最好的,他也不能夠接受一絲可能。

他要將木槿的所有後路安排好,又是半夜,他坐在御書房,盯著面前蓋了玉璽卻空白的聖旨。

這是他送給木槿最後一個禮物,宮裡過煩了,想出宮也可以,再嫁人也行,隨她自己寫。

他告訴母后,自己因為那個讓自己回覆正常的藥,沒辦法有孩子。

他說得滿臉通紅,母后以為自己是尷尬不好意思,再也不逼著木槿非得生。

其實很快的,大婚過後不久,蕭翊良就開始吐血,好似是終於完成一個最大的心願一般,無牽無掛赴死。

木槿沒有再在他面前哭,和之前一樣和他相處,幫他批覆奏摺,學著他的字,寫下一個個“朕知道了”。

“今年的雪下得很好,明年收成肯定不錯,各地也沒有什麼災害。”她絮絮叨叨講著奏摺上的事情,接過藥碗,又幫蕭翊良掖緊被子。

她跪坐在床邊看著他,問他:“我聽底下的人說,只要我走了你就不吃飯,我說你最近怎麼又變瘦了,還是得多吃點,對不對?”

蕭翊良知道面前的人是最清楚他生命在漸漸流逝,算他自私,他不想看木槿在他面前哭,所以點頭稱是,表示自己會吃多一些。

木槿這才心滿意足,將話題轉到兩個孩子最近的進步上。

就算兩人再怎麼掩耳盜鈴,蕭翊良也沒撐過這個新年,他在陷入昏迷前曾釋出旨意,示意民間不要因為皇帝病重而削減活動,他想走得熱鬧點。

百姓感激這個旨意,也感謝蕭翊良在位時頒佈的為民為國的各項條例,因此這個年過得前所未有熱鬧,宮內外都是如此。

木槿在垂簾聽政的這幾個月間,以雷霆之力清掃掉朝堂裡有謀逆心思的一些人,將懷丞相的人脈和保皇黨緊緊聯絡在一起。

她在為兩個孩子鋪好路,至於她,她也下了一個決定,既然蕭翊良都要死了,那麼她也想早點回去陪傅瑾瑜。

在這個世界唯一的連線沒有了,她也會覺得孤獨。

在她成為鬼魂後,很長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是習慣孤獨的,其實並不是,她真的很貪戀作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七情六慾,有五感,體會著生老病死。

但最重要的,她是真的,想他了。

在虛空的傅瑾瑜,感受到這噴湧的情緒,望著在另一個世界的木槿,忍受著疼痛,他長出了薄薄的一層面板。

靈魂能令他生長,被愛也能。

蕭翊良死亡靈魂的迴歸和木槿的愛意雙管齊下,令他痛笑出聲。

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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