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祿被拽出來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三人。

大約是因為燈燭較暗的關係,他並沒有看清楚那三人臉上的表情,但在火把的映照下,他因為算計而扭曲的一張臉卻顯露無疑。

“少掌門!二師兄!箐小姐!”

他猛地喊出了聲,那張臉上瞬間就只剩下焦急與可憐,絲毫不見方才的陰沉。

他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不停地撲騰著想要掙扎開抓住他的那幾個人的手。

俞家三人都在暗暗心驚。

好一個變臉如翻書的絕技,這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哪裡能想得到,這麼一頭中山狼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

尤其是俞驚鴻。

他現在恨不得劈死當初的自己。

怎就能認定辛子祿是個好孩子,還為了能讓他不受委屈,就養在了女兒的身邊?

現在看來,當初他就應該把他扔在山下不管,任由他自生自滅去。

聽到辛子祿的哭嚎之後,林夢雅看向了俞家三人,用眼神詢問對方怎麼整。

俞驚鴻在思考了片刻之後,對著她拱了拱手。

林夢雅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她對著自己的人微微抬了抬手指,就是讓他們放手的意思。

然後起身,帶著白蘇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白蘇關門的時候還忍不住看了兩眼,隨後,壓低了聲音對林夢雅說道:“主子,你不怕他們一時心軟?”

“怕什麼?你以為神劍門是什麼地方?這傢伙,只怕會死得很慘。現在不過就是讓他死得更明白些,也是為了讓俞箐先出口氣。”

她相信俞家那三人絕對不會為了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傢伙而心軟。

俞驚鴻剛才也是希望她能暫時迴避,給他們一個處理家務事的空間。

無妨,反正只要人沒被打死,那就不耽誤她的人嚴刑拷打。

只可惜辛子祿還心存幻想,他就知道,俞驚鴻這個偽善的傢伙,肯定會不自覺地對他心軟。

因為,俞驚鴻本應該對他心虛,充滿了愧疚。

“少掌門!箐小姐!我知道都是我一時糊塗,才會讓孫尚柏那個畜生了箐小姐。

所以、所以我假意跟他合作,就是為了把人騙出來,好給箐小姐報仇啊!”

他連滾帶爬地往俞家三人所在的方向靠近。

但藉著夜色的掩映,誰也沒看到,他輕輕地磕了下腳底鞋子的暗層機關。

下一瞬,一把銳利的匕首就出現在他的手中。

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俞驚鴻!你的死期到了!

俞家三人動也沒動,似乎是靜待著他的靠近。

就在辛子祿馬上就要碰到俞箐的那一瞬間,變故突生!

之前剛才還哭嚎求饒的傢伙,下一瞬就彈跳了起來,手中揮動著匕首,直直奔著俞箐的脖頸而去。

俞箐雖坐在輪椅上,但身後就是俞筱。

他反應極快地後撤了一步,也讓這一擊落了空,卻不想辛子祿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俞箐,而是站在她身側的俞驚鴻。

“師父!”

俞筱叫了一聲,那聲音裡面似乎帶著相當濃重的擔憂。

辛子祿的眼睛都紅了,多年的大仇得報,或許,自己還能趁著這個機會,戴罪立功。

俞驚鴻,你拿命來!

“撲哧”一聲,利刃入體的聲音傳來。

但倒下去的,卻是滿臉不可置信的辛子祿。

“師父,你可慢著點。咱們可是答應了宮家主,要把人留住了好審問呢!”

俞筱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師父。

後者慢條斯理地收起了自己的長劍,面色有些嚴肅地說道:“我知道,死不了。”

他剛才只是斬斷了辛子祿的右手,順便給了他肚子一下,且已經避開了人體所有重要的臟器。

換言之,除了疼跟流血之外,辛子祿不會有任何的生命危險。

“你,你竟然......”

癱倒在地上的辛子祿,瞪大了雙眸看向俞驚鴻所在的方向。

“我早跟你說過,你出劍的速度太慢。而且你的內心太過卑鄙陰暗,一點都不適合用劍。”

俞驚鴻絲毫沒留情面地說道。

辛子祿差一點就被他氣得昏厥了過去。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掩藏住自己的真面目。

他死死地盯著俞驚鴻,血色的雙眸裡滿是仇恨與怨懟。

“你胡說!什、什麼君子劍!你本就是這個江湖上最齷齪,最,最卑鄙的傢伙!

當年、當年就因為我爹的劍術高於你,所以你才勾結我家的仇敵,將我全家屠戮。

如今你要殺我,無非、無非是為了斬草除根!

哈哈哈哈哈,就算是我死了,你做下的那些醜事,也一定會、會被人翻出來,讓你身敗名裂!”

俞筱跟俞箐聽到這話,都懷疑地看向了俞驚鴻。

他們也不是懷疑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而是,就他師父老爹這種怕麻煩的人,難道還真的會玩這種心機路數?

嗯?不太可能叭?

俞驚鴻聽到這些話,差點沒把自己給氣笑了。

“小子,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

辛子祿還以為他是心虛了,於是更加猖狂地道:“這、這是我自己查到的訊息!”

“呵!”俞驚鴻聞言,卻只給了他一個不屑的冷笑。

“從你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君子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你太過執拗,雖表面上看起來溫順,實則骨子裡卻是剛愎自用。

哪怕是在山上,對於那些明明正確,但卻對你行事風格相悖的話,你根本一個字都不會聽。

而那些明明錯漏百出,就因為符合你內心最陰暗的揣測,你就要奉為圭臬。

你這樣的人啊,永遠是找不到真相的。

因為你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你的滅門仇人就是我,或者說,只有如此,你才能說服自己,說你做出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為了你們辛家報仇而已。”

俞驚鴻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很是平靜,但辛子祿就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處似的,不住地尖叫,怒吼。

“你給我閉嘴!閉嘴!明明就是你殺了我們辛家,是你,就是你!”

結果俞驚鴻卻根本不理會他的吼叫,而是頗為平靜地開口。

“你父親的確是個優秀的劍俠,但,他所學的功法,全是偷學自我們神劍門。”

說著,俞驚鴻隨手試了一招。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劍客,哪怕是毫無內力地隨手一用,卻能看出頗為風流瀟灑的英姿。

“恐怕就是這一招,才會讓你覺得是我毀了你們辛家吧?可是,這一招明明就是脫胎自我們神劍門本門的秘傳劍法。”

說著,他就又是隨手一晃。

一個更為完備與高難的劍招便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辛子祿瞪大了雙眼,直到現在為止,他已經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事情已經有些不太對勁了。

但是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算是錯了,他也只能繼續錯下去。

不過現在很顯然的是,俞驚鴻已經給了他一個明白。

“當初你辛家被滅門之時,我正好與你父親約好了,要在此時上門討個公道。

可沒想到,等到我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你辛家全家被屠戮。唯有你,在你父母親人的保護下才活了下來。

當時你父親在你身上留了一封信,他言辭懇切地向我道歉,說當初偷學乃是情非得已。若是他不死的話,願意廢除自己的武功,折斷隨身佩劍來還罪。

我當時便有些惋惜,覺得你父親至少還算是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

所以我救下了你,並且因為一時心軟,所以才把你帶回神劍門。”

“呸!我爹現在死了,當然是你怎麼說怎麼有理了?

可既然你把我帶回去,為何,為何不給我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反而還要讓我、讓我當你女兒的隨從?”

俞驚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一刻,他像是在看一個垃圾似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辛子祿。

“你父親就是個竊賊,他雖然死了,但罪名已經鑄下。

而你,不過是個竊賊之後。我把你帶回山上已然是破例,你有什麼資格,成為我神劍門的正式弟子?”

俞驚鴻的這一番話,林夢雅只有四個字來形容“殺人誅心”。

他這是從根本上,就否認了辛子祿所有的依仗。

的確,江湖門派最看重的便是傳承。

可以說,毀人家傳秘籍如殺人父母,罪不可恕。

何況當初辛子祿的父親雖然道了歉,但誰又知道那是不是形勢所逼,是不是出自真心呢?

俞驚鴻不過是覺得,這孩子的親族已然死了,往後也是無依無靠,所以才把孩子帶上了山。

又因為他的身份問題,多多少少有點膈應的慌,所以才沒給個正式弟子的身份。

不過,林夢雅勾了勾唇。

這位少掌門雖然看起來沒那麼多心眼子,但能當少掌門的人,又怎麼可能真的純良無害?

果然,聽到這一番話,辛子祿整個人都陷入了崩潰之中。

他一直想要拼命地否認自己盜賊之子的身份,一邊腦子裡就跟不受控制一樣,想到年幼之時,父親在得到那本劍譜之後的興奮。

那是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

某一日,他夜半醒來之時,就看到父親正在跟一個黑衣人在書房內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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