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瑜抬頭,定定地看了一眼對自己真誠發笑的女子,眼裡坦坦蕩蕩,沒有算計,沒有陰謀,只有善意。

在這能吃人的後宅裡!

這抹真摯的笑容,當真是顛覆了秦母給她描繪出來的後宅爭寵。

“你為什麼不去找侯爺?”

“不過是什麼蛋糕廣告,找他或許更快些。”秦書瑜覺得自己有些瘋了。

上一次,她聽了沈帷的話,頂著壓力保住了趙姨娘。

結果驚動了佛堂靜修的老夫人,這是她入府的幾年裡,第一回被老夫人用失望的目光看待,第一回被老夫人罰去抄寫佛經。

她該引以為戒的。

可不知為何........秦書瑜竟然不曾後悔,不後悔在難產之際保下了趙姨娘。

如今!

在老夫人壽宴這麼重要的大是大非前,她竟然又對沈帷有些心軟了。

“我不想找他,你才是侯府的主母,找你便可。而且我知道秦小姐心胸寬廣,肚量大,能容人,只要我好好說,你會答應我的。”

聽著這一串吹捧之言的秦書瑜:“........”

她拿起桌面的清茶,抿了一口。

這.......

罷了。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沈帷都說了,那什麼廣告會給自己過目,那便同意了吧?

有她把控著,總歸不會鬧出什麼醜事。

秦書瑜心裡已經應下了,嘴裡卻還是謹慎地多問了兩句:“你想要做什麼?”

“她——”沈帷伸手,指向了素竹。

“她?”

“她手中的戲本子。”

“我想改一改戲本子的故事,可以嗎?改好了我給你過目,秦小姐我知道你最是仁善心軟了。”

秦書瑜眼皮跳了跳,她最聽不得這種話了。

她還是比較習慣以前乍乍乎乎的沈帷,如今這樣的........說話如此直接,直率,一點也不含蓄,當真是讓她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那你改吧,改好給我瞧瞧,只要不影響侯府的聲譽,我會應允的。”

沈帷投給秦書瑜一個感謝的目光。

而後直接從素竹的手裡拿走了戲本子。

在離開正院的時候,對著秦書瑜說了聲:“那我把戲本子拿走了,這是給你的謝禮,我知道你名下管著不少鋪子,算賬麻煩。”

“這裡東西的可以幫你快速清理賬單,你別不信,我說的是真的。”

算賬?

這裡面的東西,能幫她快速清理賬單?

秦書瑜心中不太相信,她是尚書府精心培養了數年的高門貴女,從小就學著怎麼管家看賬本,後宅之事,她最是得心應手。

她之前瞧不上毫無教養的沈帷,如今雖然有所改觀。

但打骨子裡,她還是那個心高氣傲的閨門大小姐,她對自己的學識與管賬能力十分自信,她不認為沈帷在這一塊能比自己強。

“素竹。”秦書瑜淡淡地看了一眼木盒:“把東西收進房裡吧。”

“是。”

“夫人,你不看看嗎?帷.......沈姑娘說裡面的東西,可以幫到你理清府內的賬本。”趙姨娘見秦書瑜連開啟木盒的慾望都沒有,便提醒道。

秦書瑜抬眸看了一眼趙姨娘,目光有些深邃。

她終於明白,今天的趙姨娘有哪裡不一樣了.........

感覺重新活過來了。

骨子那種小家子氣,卑微,畏縮,說話要再三斟酌的勁不在了,變得更加真誠了些,更加自信膽子大了一些,好像換了個魂似的。

放在以前,趙姨娘是斷然不會當著秦書瑜的面,問出這種話的。

“你之前不是最瞧不上沈姑娘嗎?”秦書瑜收斂心神,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十分端莊優雅。

她抬眸凝視著趙姨娘的臉,不溫不淡地問:“為何如今倒是幫她說話了?可是因為關鍵時刻她幫了你一把?”

趙姨娘聽聞怔了一秒。

然後忽然笑了。

她明白秦書瑜是個寬容的主母,不會計較自己的失態。所以這一笑,她露出了牙齒,甚至沒有拿帕子去遮掩醜態,反而直接說出了心裡話:

“夫人。”

“我明白您的話中之意,我知道您其實是想問,我為什麼變得有些奇怪了。”

“出府短短的三天時間裡,沈帷究竟帶我做了什麼,是嗎?”

秦書瑜內心微驚。

她捏著茶杯的手微頓,然後很快又恢復以往的從容,沒有接話。

就連站在旁邊的素竹都表情詫異,目光怪異地看了一眼趙姨娘,似乎在震驚........趙姨娘今天說話都變坦蕩了?

以往說一句話,含蓄又內斂,拐彎抹角地說。

可今天!

卻直接挑了出來。

這還是印象中的那個趙姨娘嗎?

見秦書瑜沒有回話,趙姨娘繼續說:“夫人,這三天,沈帷帶我去做我喜歡做的事兒了。”

“我在這府裡生活了這麼多年,見過那麼多宅門恩怨,也闖過鬼門關,以往的日子裡,我感覺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

“我學的是怎麼討好夫君,會的是怎麼恪守己禮,做的是怎麼傳宗接代。”

“我為侯爺而活,為名份寵愛而活,為侯府子嗣而活,為在這後宅有一席之地而活,如今想想,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活?”

素竹聽到這裡,臉色微變。

她震驚地盯著趙姨娘看,而後嚴厲地低聲道:“趙姨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瘋了嗎?”

“什麼為侯爺活為名分活的,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入了侯府,侯爺就該是你畢生的依靠,你自然地為侯爺而活啊!”

“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荒唐話?”

是嗎?

趙姨娘目光平靜地與素竹對視,她沒有用聲音去壓制素竹,也沒有跟素竹大聲爭辯。

她只是想起了沈帷那抹意氣張揚的笑容,想到了上山那一路的苦與累,最後站在山頂時的震撼與恍然。

趙姨娘垂眸苦澀發笑,用疑惑的語氣反問:“是嗎?為什麼?這些規矩是誰定的,為什麼就是自然了?”

“這........”素竹突然啞然。

是誰定的?

為什麼就是本該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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