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陷入沉默。

···

夕陽將一切染紅,鳥鵲回巢。

回宮的路上,白秀無話,素馨也無話,車廂中格外的安靜,能清晰地聽見車軲轆碾壓石子的聲響。

鳳輿外,冷沐對人吩咐著:“提前通知宮門,迎接皇后回宮。”

聽到他的聲音,白秀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掀開車簾,喚了聲:“冷沐!”

“臣在——”冷沐策馬趕到鳳輿一邊,離鐙下馬,隨著鳳輿一併行進,“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白秀笑眯眯道:“本宮記得上次出宮,將鳳棲宮的入宮令牌交由你,贈予你的妹妹,令妹卻一直沒有來……難不成是冷大人貴人多忘,沒來得及給她?”

冷沐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

他給了,可是……

冷家家主,即冷沐的父親,冷丁洋,於朝堂上是孤派,不入任何一黨的勢力。冷丁洋預料衛相與皇后將起干戈,他雖厭憎衛相一黨,但不代表願意親近皇后。

故而,冷丁洋沒收了鳳棲宮的入宮令牌,還再三叮囑女兒冷冰凝愛與夢翠霜,沾上皇后會給家裡惹麻煩,要離她遠些。

冷沐撓了撓頭,下意識躲開白秀的視線,閃爍其辭道:“給了,可吾妹年幼膽子小,不敢進宮見娘娘,望皇后娘娘海涵。令牌,令牌妥善收起來了!”

白秀眯了眯眼睛:“……哦。”

對比贈予入宮令牌那時候,冷沐是樂呵呵地接過去的,可現下卻是一副閃閃躲躲、心虛的模樣……

白秀心裡隱約有了數。

他有難說出口的原因,要麼是冷冰凝愛與夢翠霜不想見她,要麼,就是有人不願意讓冷冰凝愛與夢翠霜見她!

“無妨。”白秀淡淡一笑,“冷大人無需介懷,待令妹膽子大起來,想到鳳棲宮轉一轉,那時再來與本宮閒談就是了!”

冷沐:“多謝皇后娘娘!”

白秀放下車簾,悠悠地呼了口氣,兩拇指相互摩挲,心裡驀然冒出一個主意……南宮凌大了,是時候相看世家貴女了!

她垂著頭,眼中有精光劃過,唇角微微抿出一絲笑。

···

【承乾宮】

主殿內裡一片狼藉,半夏跪伏在其中,衣裳劃破了幾處,手背上有一道紅痕,微微腫起,表面擦破了油皮,沒出血。

她身子不停地打哆嗦,艱難地喘氣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息怒啊娘娘……”

衛嫵砸了許多東西,滿肚怒火發洩完,冷靜了許多。

她凝視著虛空,突然有一瞬覺得很疲憊,不自覺地塌下了肩膀:“白秀都回宮了,小錢子怎麼還沒回來?”

半夏微微抬起頭,怯生生地應了一句:

“娘娘,小錢子帶著重金,去尋江湖幫派懸賞殺人,至今未歸……恐怕是遇到了意外!”

衛嫵深吸一口氣,倏爾挺起身板,衝著虛空冷冷一笑:“死了便罷了。若沒死,攜重金逃了,天涯海角本宮都要扒了他的皮!”

半夏一怔,心下驚惶。

對啊,小錢子帶著那麼多金銀,是可以逃的……

半夏思索一瞬,不由得搖搖頭:“娘娘,小錢子不會的,他是忠心娘娘的!”

“背叛的廢物,和忠心的廢物,都是廢物。”衛嫵站起身,狠狠地說道,“錯失良機,廢物該死!”

一直等不來小錢子,使得她這兩日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瘦了許多。

此時,衛嫵臉頰凹陷,面板暗沉發黃,身板又瘦又直的,整個人像根缺水的竹子。

“白秀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越想她死,她越能活……”她厲色道,“本宮絕不善罷甘休!”

···

【天子殿】

“皇后回來了?”老皇帝聽到寢殿門開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在燭光裡尋見白秀。他剛想開口,卻忍不住咳嗽。

“啌啌——”老皇帝弓著身子,一手按住咳嗽的胸口。

白秀見狀,急忙奔向老皇帝,面露憂色:“皇上怎麼咳得這般厲害了?”

“臣妾請太醫來,給皇上看看吧!”她輕拍老皇帝的背,關切地詢問道。老皇帝咳得臉漲紅,他擺了擺手,躺了回去,竭力憋出兩個字,“不用。”

老皇帝靜靜地凝視白秀,待氣息平緩後道:“午時,衛院首來給朕看過了,說是無礙。”

老登都要咳過去了,能說是無礙?!!

白秀心裡罵了一聲,掩在袖中的手掐緊。

她面上擔憂地點了點頭,聲音裡帶了點哽咽:“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呀!”

老皇帝沉聲問道:“事,辦完了?”

白秀一頓,眼光閃了閃,覺得老皇帝不可能知道她偷溜去田子坊買人……問的“事”,應該是選舞姬的事。

“嗯,辦完了。那位舞姬與臣妾夢中的別無二致,甚美!”

老皇帝瞥了她一眼,嘴邊浮現一抹笑,笑得微妙。

她未覺有異,跟著換上笑臉,又道:“臣妾在清樂華府歇息時,聽人聊了幾句閒話……”

“都是些鄰里之間流傳的趣聞軼事,臣妾聽得樂呵,便一直聽著。其中,聽他們聊到關於樂府令,沈確的。”

“他們說,他住在七星街一間很破很破的小院裡,生活也是極為拮据,午膳只用兩個菜窩窩。”

“這便叫臣妾記起,皇上給沈確升官那日,提起他從前被人彈劾貪汙……”白秀蹙起眉,嘟起嘴,面露疑惑道,“過得那般寒酸的人,怎麼會是貪汙之人呢?”

“會不會是,”白秀把聲音放輕,佯裝無意地道,“有人汙衊了他?”

說完,白秀微笑著看著老皇帝,神色放得輕鬆,像是並不在意沈確曾經到底有沒有貪汙,也不是想為他討回清白,只是聽了些閒話後,無聊地猜想一二。

老皇帝睨視白秀許久,悠悠開口:

“市井流言,不足為信。即便是,皇后眼見他清貧如洗的處境,也難說他曾經沒貪。有些事,眼睛是看不清的。”

白秀吸了一口氣,隨即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嘆道:“皇上聖明,耳聽為虛,眼見也可能為虛……臣妾受教了!”

“呵。”老皇帝嗤笑一聲,倏爾閉上眼睛,“皇后辛苦了。”

“……?”

白秀斂眉,偷瞄老皇帝。

辛苦了……?

這一句說得莫名其妙。

不會是,幾句話之間猜出她偷溜出去了?!

正猜想時,老皇帝開口:“叫李親衛進來伺候吧,辛苦皇后為朕守夜。”

哦~

白秀眉間倏爾放鬆,原來是這個“辛苦”。

她臉上堆滿了笑,夾著聲音裝可愛道:“為皇上守夜,豈能叫辛苦?皇上舒服,臣妾開心,巴不得將那門封死,時時刻刻守著皇上與李侍衛!”

“……”

老皇帝掀起眼皮剮了白秀一眼,緊接著背過身去,懶得搭理她。

是夜,細密急喘的呼吸在溫熱的空氣中作響,一陣接一陣……

在她背後,在她耳邊。

白秀心裡藏人,六根又不得清淨,很難不起反應。她往嘴裡猛灌了一大口酒,催自已儘早入夢,去找她的沈長安。

夢門之內,他在。

“白姑娘。”

桃花林深處,沈確笑容溫和,梨渦淺淺,鼻樑一側的淺痣,對她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漸漸靠近。

情波互動,春纖把膩乳微搓,細腰春鎖。

桃花鋪成風月窩,她在裡面撒歡兒,使壞地折騰。

半晌停脫,她注視他的眼,平復著呼吸:“沈長安,你今日為什麼要叫我白姑娘?”

“娘娘不樂意聽?”

白秀搖頭:“我喜歡。”

沈確用指腹輕輕撫摩她的耳垂,輕笑一聲:“猜出娘娘會喜歡,微臣才故意那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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