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拉低聲說,“是啊,我們居然是同一天生日。”

公主想說什麼,喉嚨裡卻爆發出一陣咳嗽。

她的身影變得黯然虛弱,黛拉擔憂地看著她,“公主,您沒有喝我給您的藥嗎,您的身體怎麼又變差了?”

公主搖著頭,輕聲道:

“你的藥對我很有用,比教廷所謂的神的賜福要有用多了。我也相信你說的,我得的只是普通的疫病。可是,每回大主教一來,逼我喝下所謂的聖水,當天晚上我的病情就會加重。”

“您把這件事告訴國王和王后了嗎?”

“沒用的,他們不會相信大主教有問題,他們只會說是我不夠虔誠,被神懲罰才會生病。我如果不喝聖水,他們就和大主教一起指責我,說我是要引發神譴害死這個國度的所有人。”

“但繼續這樣下去,您……”

公主打斷了她的話,低聲道:

“黛拉,我昨天聽到父王和母后說,諾曼國的國王最近有發兵攻打周圍鄰國的計劃,他們為了自已的國度不被攻打,決定等我過完十六歲生日,就把我立刻嫁到諾曼國去。

即便我的身體情況已經惡化成這樣,他們還是認為,就算我要死,也必須死在諾曼國老國王的床上。”

黛拉著急道:

“可是魯比森的王子來了我們的國度,他已經向國王和王后求娶您了。只要我們的國度和魯比森結成聯盟,國力強大的諾曼就無法打進來。

那位王子高大英俊,為人又彬彬有禮,難道國王和王后就真忍心讓你嫁一個殘暴的老頭,也不把你許配給他嗎?”

公主搖頭道:

“沒有這麼簡單,那位王子只是一個魯比森國王不受寵的私生子,他幫不了我們的國度,反而想借著娶我掌權,從父王和母后手中篡奪權力而已。

父王和母后雖然迷信教廷的神旨,但在玩弄權術的事上,他們不是傻子。”

黛拉啞然,她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已的朋友。

但她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僕,她對此毫無辦法。

公主微笑著,很平靜地說:

“這就是我的命運,我的一生不過如此而已了。

但是黛拉,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有機會獲得真正的自由。”

紡車第三次動起來時,公主對黛拉說:

“這條裙子終於做成了,這是我親手做成的第一樣東西,我要把它送給你,紀念我們的友誼。

請你以後一定要記得,你在十六歲之前有過我這個朋友,也請你記得你的理想,你要向我保證,你永遠不會忘了這些。”

黛拉眼裡含著淚光,她點頭道:

“我會記得,我當然會記得。”

公主笑了起來,把她親手做的第一件裙子交到黛拉手上,然後說:

“你是這麼聰明,你在草藥學上的天賦會讓你成為比安娜女士更厲害的學者。

但在這個陳腐的古堡裡,你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暗處地研習草藥學。

所以等到我十六歲生日當天,我會向父王和母后請求,讓他們放你離開古堡,然後給你一個體面的身份,一筆足夠你能安然生活的錢財,然後,你可以買下一座屬於你的狀元,繼續你的研究。

你一定會看到那一天,看到這個國度發生真正的改變……”

公主的話音未落,忽然一陣嘈雜的噪音傳入眾人耳朵。

接著,是幾道新的身影闖入了閣樓。

為首的女人衣著華貴,她望著公主放在紡車上的手,憤怒地吼道:

“你身為公主,居然親手去碰這麼下賤的東西,與一個卑微的女傭為伍!

主教大人和我說你私下做了這些事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我的女兒會如此糊塗,你太讓我失望了!”

女人身旁的男人穿著一身藍袍,聞言露出卑鄙的笑:

“王后陛下,現在您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了。

公主這些時日逐漸加重的病情,都是因為她瞞著您和國王接觸了這個不懷好意的女傭。

而這個女傭,她是和魔鬼做交易的邪惡女巫,她用巫術詛咒了公主,她就是萬惡之源!”

公主花容失色,她起身拼命要和王后解釋,黛拉是她的朋友,她得的只是普通的疫病,根本就不是什麼子虛烏有的詛咒,黛拉只是在用草藥治癒她。

可王后根本就聽不進她的話。

主教命令侍衛把閣樓搜了一遍,很快就搜出黛拉學習草藥的東西。

然後,主教指著這些東西,對在驚怒之下渾身顫抖的王后說:

“您都看見了,這就是這個女傭身為女巫的證據。她在這些植物上施加巫術,不只用此詛咒公主,還禍亂了整個城堡,導致這裡黴運不斷。

這樣邪惡的女巫,難道不該被燒死示眾嗎?”

王后不顧跪地哀求的公主,沉聲下了命令。

她下令燒死黛拉,順帶燒燬黛拉的草藥和紡車,還有安娜女士的書和附身的娃娃。

只因為這些東西在她和國王眼裡,都是邪惡的化身。

虛弱無力的公主癱倒在地上,被侍衛強按著目睹了這一切。

大火倒映在她碧藍色的眼眸裡,為她原本純淨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永遠化不開的濃重陰影。

在十六歲生日到來的前一天,公主用她偷藏在房間裡的黛拉送的迷藥,設計弄暈了看守她的侍衛。

然後,她提著裙襬獨自走到黛拉住過的閣樓。

回到閣樓的公主站在晦暗的陰影裡,她手裡握著一尊神像,輕輕笑了起來:

“尊敬的神明大人,從今日起,我誠心信仰你。”

“我以這個國度王室成員的名義,獻上自已的靈魂;

也獻上古堡裡所有冥頑不靈,以正義之名殘害無辜,用落後愚昧的偏見殺死自由先進之人的靈魂。”

“請您收走我們這些罪人的靈魂,讓這座罪惡的城堡陷入沉睡。”

神像眼裡亮起紅光,已經被燒燬的紡車在公主眼前又出現了。

公主望著紡車,一步步朝它走去。

紡車上變得無比鋒利的尖刺,對她似乎有著無比強大的吸引力。

她用自已心口的位置對準了尖刺,然後猛地俯下身,讓尖刺貫穿了她的心臟。

公主流出的血是深黑色的,因為她已經對這個腐朽的國度絕望,她在絕望之下和邪神做了交易。

原本只是純粹生理層面疾病徹底變為靈魂上的汙染。

明知道用一種罪惡終結另一種罪惡並不可行,可公主還是在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選擇了這種墮落的方式,對一直壓迫著她的命運做出最慘烈的反抗。

至此,公主和整座古堡都陷入了沉睡。

看完這一切,眾人沉默了許久。

半晌,宮儷影有些艱難地開口:

“這就是故事的真相?

可是,那個神像和所謂的教廷,又是什麼?為什麼童話書裡沒提到這些?

真正的黛拉也已經被燒死了,那我們見到的‘女巫’,又是誰?”

……

鬱金香幻境裡,蘇堇看著忽然變得殘暴的公主對醉酒的仙子犯下惡行,不屑地輕嗤了一聲:

“看來我們的仙子,真是把我們當傻子耍啊!”

她雖然不知道故事的真相究竟如何,但她知道自已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

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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