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緒沒有看他,起身便往外走。

從拂蘇面前走過時,拂蘇拉住她的一截冰冷衣袂,抬了抬頭看她。

“大人。”拂蘇小聲叫她。

林微緒神色頓了頓,平靜地與他對視:“還要什麼?”

拂蘇攥緊著手中那截衣袂,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林微緒,好像是想要試圖從林微緒眼中尋得一絲半縷的不捨。

但是並沒有。

林微緒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平淡無瀾。

並沒有因此產生半點情緒起伏。

於是,拂蘇對著這雙冷魅的美眸注視了半晌,終於低下眉,說:“沒有了。”

他說著“沒有”,手上卻仍然下意識緊緊抓緊她的衣衫。

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大人,為什麼?”

林微緒偏頭回來,捏起他下頷,態度懶慢地端詳著他的容顏一會,輕勾唇角:“一開始覺得養個鮫人挺新鮮好玩的,但看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新奇的了,倒不如放你自由,免得你沒事再來煩人。”

言下之意是,她膩煩他了。

小鮫人並沒有鬧,他低著眸,很安靜地聽她講完這番話,等她的手離開,他垂下微紅的眼角,慢慢鬆開攥著她衣角的手指,沉默著抿了抿嘴唇,隔了好一會才終於輕輕點了下頭,說:“拂蘇知道了。”

他沒有再像之前一樣不知羞恥地黏著她纏著她,說完這句話後,當真默默地起身離開。

鮫人清冷伶俜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白林當中。

自始至終,拂蘇都沒有回過頭。

大概是真的被她傷透了心吧。

林微緒很快收回了視線,一路閒庭信步上了沐園的閣樓頂,彷彿半點也沒有為之動容傷神。

抬腿跨上頂端樓臺,往那的坐榻樓欄閉眼一臥,躺了一會,又覺得渾身都很冷很冷,許是剛緩解沒多久的寒毒未清。

林微緒隨手扯了一層衾被攏在身上。

阿九不知何時跳了上來,趴在她擱在腹部上的手背,輕輕地拱。

“下去……”林微緒皺了皺眉推這小祖宗。

“喵嗚……”阿九扒拉著她手指,叫得很傷心。

林微緒彷彿知道小東西在傷心什麼,在心裡無聲地嘆了氣,又揉它腦袋說:“回頭讓許白給你買更好吃的小魚乾。”

阿九傷心欲絕地埋臉舔爪子,斷斷續續發出悶悶的喵嗚聲。

沒過多久,阿九忽然聽到了什麼動靜,抖了抖耳朵,躍上了樓欄,仰頭喵叫。

林微緒大概感知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側頭望了過去。

從高高的樓臺這裡望出去,能夠清楚地俯瞰到大半個京城。

自然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從國師府離開的小鮫人。

拂蘇只帶了一把琴走。

那把琴,似乎還是當初她帶他花坊琴行時親自給他挑選的。

國師府外的林道很長很長,燈火通明的長道上,只餘攜著一把古琴的拂蘇一步一步離開這裡。

林微緒注視著他離開,等收回目光時,低頭,輕輕喘了口氣。

嘖。

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難過。

不過她什麼沒見識過,又怎麼會任由這一點糟糕的情緒作祟自己。

待到翌日,林微緒帶了些人,坐上香車,慢慢悠悠前往林府。

到了林府後,林微緒下了車,閒情逸致地打量了一番林府,目光分明是頗有興致的,講出口的話卻是相當令人毛骨悚然——“燒了吧。”

許白遂意領了人過去,光天化日之下,包圍了林府,將林府燒了。

不多時,府裡傳來嘈雜幾聲,幾個下人驚恐不已地攙扶著受傷的林相和趙翊從府裡逃了出來。

趙翊身上還只穿著薄衫,披頭散髮的從著火的府邸死裡逃生跑出來,心有餘驚地問林相,“山河,你有沒有事?”

林山河原本身上就受了鞭傷,這會兒更是被煙熏火燎嗆得滿臉熱淚,搖了搖頭,喃喃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著火……”

趙翊也正要抬頭問下人,忽然餘光冷不丁瞥見了府邸外不遠處停著的那一輛華貴的香車,以及站在香車旁好整以暇的國師,頓時臉色驟變。

趙翊根本沒有辦法再維持住端莊姿態,起了身過去怒道:“國師大人這是想在光天化日下弒父嗎?”

林微緒挑眉一笑:“且不說我沒有父親,這地乃是我母親當年買下的府院,我想燒就燒了,倒是你們二人,好端端的跑進別人家府院,不覺得臉皮忒厚了點嗎?”

林山河強撐著身體站起來,怕林微緒再對趙翊動手,攔在了趙翊跟前,眼眶血紅地望住林微緒:“微緒……父親知道你心裡有恨,再怎麼樣昨日該出氣的你也出氣了,但這是林府,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你怎能一把火說燒就燒了?”

“嘖。”林微緒聽得怪可笑的,卻沒有笑,只是很認真地糾正他的話:“首先,林清幽是我的妹妹,我要怎麼管教是我自個的事,跟你沒半點關係,你擅作主張替我應下林清幽的婚事,這賬我還沒找你算呢。其次,林府地契是歸屬我所有,輪不到你來質問我應當如何做。”

頓了一頓,林微緒唇鋒微勾:“給你一天的時間,帶著你身後那個賤人滾出京城,明日再讓我知道你們還在我的眼皮底下待著,我就不只是殺人未遂了。”

說完這話,林微緒一眼也不願再多看他們,厭惡地斂了眸,轉身上了香車,慵懶冷漠往榻背倚坐下來,下令離開。

她聽到趙翊的聲音在香車後面響起,她卻充耳不聞地隨手從案几暗格裡抽出一份文卷翻開來看。

翻著翻著,林微緒目光一頓。

擱在香車上的這份文卷,是當初她讓許白找來的有關拂蘇身世的所有資料。

而這一次,林微緒目光定格在文捲上的一處訊息上——六月初七。

拂蘇的生辰。

“許白……”林微緒聽到自己口吻斟酌了再斟酌,聲線壓得平淡,問道:“今日初幾?”

許白在香車外回答,“回大人,今日是六月初八。”

林微緒杵了半晌,才把手裡邊的文卷擱回案几上。

然後才反應過來一件事——

她在小鮫人生辰這日把人趕走了。

林微緒支起手撐著腦袋,微微閉了閉眼睫。

香車在街上悠悠地行駛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來。

“大人,是公主殿下。”

林微緒聽著許白的聲音,撩開車簾往外一看,果不其然看到溫淺從馬下下來,把馬交給了許白牽著,兀自上了她的香車。

林微緒以為她是來八卦昨日自己鬧了自己妹妹婚宴一事,笑稱:“你父皇縱觀昨日全域性,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就去問問他。”

“我先不跟你講昨日的事。”溫淺有些古怪地盯著她問,“你放拂蘇自由了?”

林微緒輕輕挑眸:“你知道這麼快。”

“拂蘇一早來了我的軍營,他說他想加入赤軍。”

林微緒靜了一瞬,軟舌輕輕掃掠著後槽牙,慢慢地說:“這麼快就找到新靠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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