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城
過了兩日，張家忙著收拾行李，把家裡養的幾隻雞鴨都殺了用冰裹著，打掃屋子，準備午飯後出發回城裡。
而譚茗心此時在陪著劉春芬逛農市場。
“小姑前天晚上就出門了？是回姑丈家嗎，怎麼沒帶上小麗？”
厲害呀，比她意料的還要快。
劉春芬一窒，女兒被那惡婆婆趕回來的事她只電話裡告訴了兒子，其他人只當是女兒丈夫病走了，傷心回孃家住一段時日而已。
她也疑惑女兒突然急匆匆要走，追問之下只說是要出去打工，她攔都沒攔住。
“唔，應該是吧，不說這個，你待會把這些新鮮鱔魚和藥材帶去城裡，讓你媽給你爸好好補補身體，我兒子天天這麼辛苦，可不得把身體累壞了，你平時也要好好孝順你爸……”
譚茗心微笑應下。
她當然會好好孝順譚正明，隆重期待吧。
*
在兩個村的分叉口，譚茗心和劉春芬分開，剛入了村口就被等著的許月月拉進了旁邊小巷。
“心心，你要救我！”
譚茗心蹙眉，抽回手站好，涼涼看著灰頭土臉的人。
“你殺人放火了？”
許月月一愣，焦急搖頭，“心心，我不是開玩笑，我爸走了，我媽病了，現在家裡的錢都在我奶手裡攥著，她不讓我讀書了！”
譚茗心挑眉。
當初高三她和許月月都分在2班，她發生的許多事都是許月月背後搞鬼，若這次許月月直接消失，她不是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哦，真可惜。”
許月月錯愕看著還是冷冰冰的朋友，又把話說了一遍，急出了眼淚。
“心心，我差一年就高中畢業了，我不能不讀啊，心心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家那麼有錢，先借我一年學費好不好，我畢業了就去打工，一定儘快還給你的，我真的不能不讀書啊！”
村裡多少跟她同齡的女孩都出去打工幫補家裡了，還有些都嫁人了，十八歲就生娃，渾身臃腫跟箇中年婦女一樣！
她不要跟她們一樣，她不要！
俗話說，被逼瘋的狗會咬人，更何況許家是有精神病遺傳可能性的，譚茗心倒沒冷嘲熱諷，只是裝作一副惋惜無奈的模樣。
“我爸前些天出差去外省了，說是要十月份才回來，我媽手頭的錢也只夠我交學費和維持家用的，沒多餘的錢借給你。”
許月月咬牙，“那你舅舅呢，心心，我們從小玩到大，你忍心看著我剛沒了爹，還不能上學讀書嗎，你幫我跟你舅舅借好不好，就借上學期的學費，過年之前我一定想辦法還給他……”
“我表弟心臟病，我舅舅連廠子都賣了給他治病，九月我表弟也要開學交學費的，我外婆這次跟我們出去，就是身體不舒服去大醫院檢查的，你覺得我舅舅還能有錢借給你嗎？”
譚茗心沒了耐心，涼涼說完轉身就走，見到走過來兩個婦女，換了張甜甜的笑臉。
“毛嬸張姨好，買菜回來啦？”
毛嬸笑盈盈回答，“哎，對呀，這讀多書的孩子就是禮貌，心心這是打哪回來啊？”
“剛和我奶逛市場回來呢。”
“哦哦，你待會要出去城裡了，你外婆也跟著出去，我就少了個鄰居磨嘴皮子嘍。”
張姨是個出了名八卦的，沒忍住問了句，“心心，你跟許家丫頭是同一個年級的吧，平日你倆玩得好，她這次沒一起出去啊？”
譚茗心瞥了眼小巷角落的膠涼鞋，故作無奈搖搖頭。
“許叔走了，月月或許家裡有困難吧，她說她奶不肯給她學費，唉……”
張姨一拍手掌，“我就說嘛，那天經過許家門口，裡面吵吵鬧鬧的，這老太婆也忒孤寒，大許父子倆的喪事，咱們村裡可是都捐了錢送去的，我可從村長那聽到，足足有一萬多塊呢，加上親戚帛金什麼的，怎麼著也得剩一半吧，如今還到處哭窮呢。”
毛嬸搖搖頭，“月月媽病倒了，這老太婆就開始苛刻孫女，嘖嘖，孩子也是可憐。”
“可不是，要我說這老太婆也是糊塗，兒子孫子都沒了，這日後家裡還不是得靠孫女撐著，這般刻薄，也不怕沒人養老……”
嘮嗑了一會，譚茗心瞧著張姨還有滿肚子話要嘮，連忙開口，“姨，都快晌午了，我就家去吃飯了，我行李沒收拾呢。”
“……哎，好好……”
腳步聲走遠，小巷裡許月月才轉身往家方向跑，咬牙切齒。
她爸和哥哥的喪事就花了幾千，剩下那麼多錢都進了老太婆的口袋，還騙她說家裡沒錢了！
方才聽到的話提醒了她，日後許家還得靠她供著，看那死老婆子以後還敢不敢刻薄她！
……
午飯後，張宏光檢查好各處門窗，田桂蘭去隔壁幾家送了些水果餅乾，一夥人就上了車。
去城裡路程不遠，只是田桂蘭暈車，張宏光不敢開快車，路上停了好幾次休息，下午四點才到了城裡的金裕小區。
一行人走進電梯，譚茗心下意識熟練按下八樓按鈕，隨後怔怔看著電梯門反照出來的自己。
那時候表哥已經賣了這裡的房子，她悲傷絕望之時，還是會回到這裡的房子前，蹲在門邊發呆流淚。
好幾次被那家新房主當成小偷或神經病。
此刻眼前照出來的少女，青春洋溢，美玉無瑕，和那個面容憔悴，滿眼絕望的女人，恍若隔世，怎麼也重疊不到一起。
熟悉的房門，熟悉的玄關，熟悉的寬敞客廳，還有健康的舅舅一家人。
譚茗心眼鼻一酸，連忙低下頭，吸氣眨去淚水。
要不說舅母何鳳的肚量能撐船，就連這套房子，也有小姑子母女倆專屬的房間。
張月娥幫著兄嫂打掃客廳廚房衛生，譚茗心回到房間，滿眼都是當初美好的回憶，再也忍不住心中悲喜交加的複雜情緒，撲到床上無聲流淚。
她死時才37歲，外婆媽媽舅舅表弟都走了，舅母瘋了，表哥廢了，她孤苦無依，發現丈夫出軌她最信任的閨蜜時，那一刻她覺得世界是黑白死寂的。
叩叩。
外頭傳來張月娥溫柔的聲音。
“心心，你舅母煮了羅漢果甜茶，出來喝一碗去去暑氣。”
譚茗心應了一聲，起身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盯著鏡子裡精緻漂亮的臉蛋，緩緩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