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細密，像一道道珠簾。一輛腳踏車，穿行在雨簾中。騎腳踏車的少年，又黑又瘦，原本明亮的雙眼，跟這陰暗的天氣一般，黯淡了許多。
今天上午，少年來到了學校，拜訪老師，順便讓老師，幫忙查詢一下高考成績。少年實在是不敢，自已查詢成績了，彷彿自已查詢，就會丟掉幾十分似的。
“蕭無忌，”老師盯著少年，比去年又黑了一些，又瘦了一圈，實在不忍心，分數從自已口中說出，再一次刺疼少年的心。
少年慘然一笑：“趙老師，分數不夠吧？“ 定了定神，像是安慰老師，又像是寬慰自已，”應該比去年好一點吧？這次差幾分呢？”
“差三分，” 老師不敢看蕭無忌的雙眼，好像眼光是一柄劍，看一眼，就能刺入肉體似的，“比上次有進步啊。”
少年默然，腦中閃現出自已對父母的誓言，還有這一年額外花費的幾萬元，愧疚、後悔、失望......，只感覺，萬念俱灰，那明亮的雙眸，像關了電的燈泡，光亮一下子熄滅了。
趙老師也感覺到無語，這少年，是一個好學生啊，聽老師話，刻苦努力。日常接觸，也是聰明機靈的啊，可是這學習成績，就是上不去啊，盡力了，大家都盡力了。學生、老師、家長，大家都盡力了，這就沒有遺憾啦！
想到這裡，老師努力擠出幾分笑容，寬慰道：“條條大路通羅馬，現在不像是十幾二十幾年前，只有高考一條道，相信只要努力付出，總有回報的。” 望著少年失神的雙眼，老師有意分解他的失望哀愁：“蕭無忌，你打算，下一步怎麼辦？”
少年茫然地搖了搖頭：“怎麼辦？回家商量一下吧。”
就此告別，老師執意留下吃飯。四個包子，少年只嚥下了兩個。
家，臨近大山，距學校十幾公里，上坡推，下坡騎，也要一個小時。出發前，已是濛濛細雨，越走，雨下的越大。
那有啥關係呢，雨大雨小，已經感覺不到了，回家？怎樣向父母交代呀？
少年佇立在雨中，一任雨水洗刷著頭髮，臉頰，全身。燥熱的身心，像烤糊了的地瓜，漸漸涼下來，冷下來，也蔫了下來。
“咔嚓”一聲，一道閃電，在頭頂炸裂，“烤糊了的地瓜”猛然一個激靈，煥發出來生機，絲絲縷縷，傳遍全身，少年睜開雙眼：“天不要我亡，可是，你得給我指條路哇。”
一路跌跌撞撞，滿身泥水，少年進了村。
遠遠看去，前方一戶院牆，正是同班同學杏花家。想不到啊，平日裡看著有些呆傻的李興華，第一次高考，竟然考上了省師範，真是成了神，成了仙了。唉，人的命，天註定，胡亂折騰......，不行，要快走，遇見她爹，一頓亂拍拍，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窗前，杏花爹正在看著雨下的風光，“呀！這不是小烏雞嗎？看這渾身的泥水，喪魂落魄的模樣，莫非是今年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嗎？對，一定是的，今年又沒有考上。”
轉身快步開啟院門，熱情招手道：“無忌啊，這大雨天的，快進屋避避雨吧。”
少年艱難地抬起頭，輕聲謝道：“不了，謝謝叔。”
“今年高考成績咋樣啊？你這努力了一年，成績不錯吧？回家可得好好歇歇了吧？”
少年沒有停步，緩緩吐出兩個字：“不好。”
“無忌啊，不是說你，認命吧，放棄吧。不要學我家杏花，一考就中，誰能想到，從小到大，誰都說我家杏花呆笨，說你聰明機靈，這不是命嗎？”
看著遠去的背影，杏花爹關上院門，回到屋裡，面向躺在炕上的老婆，“這都是命啊，”轉頭再看窗外，早已沒有人影了，不禁昂頭感嘆道：“烏雞的命啊，非要做鳳凰的夢。這下好了，成了落湯雞了，落湯烏雞。”
回到家裡，來到自已的房間，少年換上乾淨的衣服，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窗外還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老天爺也落淚了啊，可憐我這一年來的辛苦，白費了啊。昨天杏花爹的話，依然在耳，認命嗎？憑什麼，別人能考上。我不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老師那年的話，迴響在心頭：“你看那東邊的烏稚山，別人能上去，你為啥上不去？那是你沒有找到上山的路啊。”
少年翻身而起，來到外間父母跟前，堅定地說道：“爸，媽，我想好了，再努力一年。” 望著父母蒼老的容顏，有些佝僂的身軀，“我不出去復讀了，就在東邊山前的破廟裡自習半年，冬天受不了再回來。”
母親張了下嘴，想說的話，終也沒有出口。
父親看了下母親：“就是你說的，再努力一年，明年，無論如何，不要再這樣了。”
少年跺了下腳，發狠道：“爸，媽，我話撂這了，明年再考不上，外出打工，經商，下地，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