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我這是在哪?
阿列克謝嚇了一跳。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連眼睛都睜不開。
該死,動一動啊!
念頭一動,腿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出了一身冷汗。也許沒出,但他自己並不能感受到。
什麼情況?阿列克謝又想著。我應該是受傷了,不然也不會這麼疼。對,我中彈了,正在游擊隊治療。游擊隊……對了,政委呢!
阿列克謝試圖睜開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算了。阿列克謝在心裡嘆了口氣。他的五感只剩下聽覺和微弱的觸覺。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著傳來的噪音。
步槍……還是我軍的。戰爭開始了?
不,不對。槍聲突然停了。阿列克謝想象著搖了搖頭。是突襲嗎?
敵人的槍也響了。真是粗製濫造!彈速甚至到不了五百米每秒。
但就是這不到五百米每秒的子彈打傷了你啊。阿列克謝回憶著那發子彈,那發子彈像一把滾燙的鐵錘一樣狠狠砸在了自己腿上,打斷了動脈還打裂了骨頭。
比動能肯定超了/cm²了吧。阿列克謝好笑地想著。但腿上劇烈的疼痛又一次傳來,讓他在心裡倒抽了口涼氣。
還是好疼……幸虧我手術時昏迷了,要不然光疼也得疼死。
自己人的槍聲又響了,還是從城裡傳來的。打進去了?
不可能的。阿列克謝想。一定是城裡的游擊隊吧,這下里應外合了,我們的贏面又大了些。
槍聲稀稀拉拉。怎麼回事?游擊隊這是在搞哪一齣?
罷了,也許只是沒到時間。在這裡我甚至連時間都不知道,也沒人給我念一下。呃,他們好像還不知道我已經醒了……
“伊萬諾娃,現在幾點啦?”一個女聲響起。
我去?這下心想事成了。阿列克謝認真聽著。
被稱為伊萬諾娃的女性開口了:“半夜三點,再熬兩個小時就好了,你可得保持清醒!”
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以後怎樣?阿列克謝緊張地聽著。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轉移傷員嘛!我可從來沒出過錯。”
“這麼說,你還想錯一次是吧?”
“沒有沒有……”
兩人的交談聲逐漸被阿列克謝遮蔽,他正思考著二人提到的轉移傷員。為什麼要轉移傷員?
難道,兩個小時以後戰場會波及到這裡?可是為什麼,我們不是進攻方嗎?
槍聲斷斷續續地響著,思考過度的阿列克謝又睡了下去。等他再次醒來,外面的槍聲又近了些,雖然他知道這肯定不是遠征軍的全部兵力。
是突擊隊嗎?阿列克謝想著。
看來,總攻還沒有開始。真是的,居然睡著了,搞得現在都不知道是幾點。
遠征軍動用突擊隊了。原來他們是這樣打算的,簡直就是刑訊逼供啊。阿列克謝在心裡笑著。
不過,我喜歡。自己人的傷亡能少就少。
政委現在應該在游擊隊吧。不知道城裡的局勢怎麼樣?有沒有出現人員傷亡?政委怎麼樣了?
只是襲擾的話,應該不會有事吧。阿列克謝不安地想著。
畢竟是隊友啊。他為自己的擔心找著藉口。雖然身為士兵,更應該優先考慮任務的成敗才對。嗯,就是這樣,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什麼多餘的想法。
阿列克謝繼續聽著。
為什麼不用爆炸物?他想。既然是襲擾,那自然是動靜越大越好才對。扔個手榴彈,肯定能吸引敵人不少的火力,多好的進攻時機?
不對,沒這麼簡單。阿列克謝想抓抓頭髮,但他發現自己的手根本抬不起來,所以作罷。爆炸會帶來什麼資訊?聲音和光。指揮部一定是在避免這兩種現象的產生,因為這兩種現象可以傳遞資訊。而在目前的戰鬥局面中,需要傳遞的訊號只有一個——總攻。
這也意味著,出現爆炸聲音的時候,就是總攻開始的時候。
突然,阿列克謝又聽到了醫護人員的談話。
“醒醒,醒醒!四點半了!”
“快把傷員轉移!”
這麼快嗎。想法還沒成型,阿列克謝就感到身體一陣顛簸,似乎是被抬在擔架上帶走了。令阿列克謝有些高興的是,自己居然又能感受到顛簸了,看來身體正在逐漸好轉。
躺在擔架上的阿列克謝忽然感受到一陣劇烈的晃動。空氣浪一樣地吹了過來,擔架像吊床一樣搖晃。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好像幾百個銅鈸在耳邊震響。
什麼聲音?阿列克謝努力回過神來。這一定就是總攻的訊號了,因為他剛被轉移走,炮聲就響了起來。
果然,遠征軍陣地的方向萬炮齊鳴,迎著微微發亮的東方,炮彈如雨點般落下——總攻開始了。
傷員被統一安排到了遠離戰場的臨時營地。阿列克謝躺在病床上,一邊擔心著政委,一邊聯絡著自己的肢體。
戰況怎麼樣了?沒有人說一下嗎?炮聲小了,要巷戰了嗎?游擊隊起到作用了嗎?傷亡重不重?幾個大樓攻下來了嗎?有炮聲……奇怪,不是我們的?敵人在喇叭裡喊什麼?
有人進來了……是隊員。有人負傷了。我得問問他前線的情況……該死,說不了話!
游擊隊的營地應該在敵後很深的位置。交火的聲音越來越近了……看來局勢還算順利。
傷員越來越多了……游擊隊是出什麼事了嗎?游擊隊可不能被犧牲掉啊!
沒有政委的聲音。他還在前線!戰鬥持續一分,危險就大一分。不行,我要去幫他。可惡,我到底受了什麼傷,讓我動啊!
阿列克謝的視野漸漸明朗,油燈在他眼底投下模糊的光影。他試著動了動腿,結果“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快,快!過來抬一下!”看到這一幕的伊萬諾娃焦急地喊著。
阿列克謝的嗓子發出了年久失修的聲音:“……柺杖。”
“什麼?”
“我沒事,我需要拐杖。我要出去。”阿列克謝重複。
“可是,你的傷很特殊……”
“我知道。”阿列克謝有些煩躁了:“但我是個軍人,我應當出去。”
“好吧。”伊萬諾娃無奈,跑到牆角的櫃子前,挑選了一對長短合適的柺杖。
阿列克謝架上柺杖就往外走。炮聲已經徹底停止,戰鬥只剩下雙方步兵的交火。他一個傷員,能做什麼呢?
什麼也做不了。但他覺得,他應該站在這裡——就當是等一個人吧。
他並沒有等太久。前方的游擊隊總部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緊接著,一位頂著白髮的少年便跑了出來。
看見醫療隊門口拄著雙柺的影子,政委先是一愣,然後立馬加快了腳步,幾秒鐘便跑到了阿列克謝面前。
看著面前毫無減速衝向自己的身影,阿列克謝的條件反射先一步發揮了作用,但雙柺正支在地上,阿列克謝覺得自己會仰面朝天倒下去。
但是並沒有。
政委一手環住阿列克謝的腰,一手託著背部,抵消了對方倒地的趨勢。政委的用力恰到好處,不至於太鬆,也不會讓剛甦醒的患者難以承受。只是這樣一來,二人的面部就貼得莫名的近,政委的呼吸打在阿列克謝脖頸上,好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灼熱。
雙柺脫手倒在地上,“啪啪”兩聲,喧嚷的世界陷入了奇妙的靜謐。
阿列克謝猶豫著打破了沉默,語氣奇怪,似乎在掩飾著什麼:“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政委笑了,攏了攏阿列克謝額頭上散亂的頭髮。
“回來就好……”阿列克謝顫抖著聲音,臉頰貼在了政委的肩上:“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