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勤白天忙活著日子好過點,一到晚上她就想自已那個引下來死掉的兒子:那個死孩子緊閉雙眼,渾身血汙,蜷曲在垃圾桶裡。那個孩子的樣子在她眼前晃,讓她難以入眠。

淑勤困急了迷糊著也是噩夢連連:死孩子跑過來,拼命地抓著她的手,大聲呼喊:“媽,救救兒子!媽,救救兒子!”淑勤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

樊孝明和淑勤在一個床上被淑勤鬧得根本無法入睡。他三班倒,上一個月夜班,下個月白班。上夜班白天睡覺,本來白天睡覺就不解乏,淑勤照顧兩個女兒不像原來那樣上心,她夜裡睡不好,白天有時看著孩子睡著了,兩個孩子不是大鬧就是哭叫,弄得樊孝明睡不好,上班無精打采,在班上被抓三違扣工資。

樊孝明生氣沒處發火,失去了笑容。他娘掛著兒子,讓他下了班在她的院子裡吃住。

樊孝明一連幾天不過來看看她們娘仨,淑勤院子裡吃的喝的短缺,她想找點錢出去買,翻騰老公放東西的櫥子,從櫥子的抽屜裡找出一張B超診斷單,她看到背面用圓珠筆模糊地寫著:女。

淑勤明白了,樊孝明帶她做B超,不是給她做產檢,不是看看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否健康,而是看看是男是女。可是,明明自已肚子裡是個男孩卻判斷成女孩。

淑勤明白了:婆婆她們三個人以為自已肚子裡的是個女孩,逼迫自已去引產,殺死了自已的兒子!

淑勤崩潰了,他們這些殺人犯!婆婆,老公公,樊孝明!他們一個個都是殺人犯!

淑勤大哭大叫起來:“你們一個個都是殺人犯!殺死了我的兒子!淑勤的哭喊聲嚇哭了兩個女兒,兩個女兒抱著淑勤的腿哭叫起來。”

娘仨的哭叫聲太大,驚動了鄰居,鄰居喊來了婆婆。婆婆一看淑勤瘋魔的哭喊,見了她恨不能吃人的猩紅眼睛,嚇得她趕緊抱著小孫女,領著大孫女逃也似的走了。

淑勤一個人在自已家的院子裡又哭又罵,罵累了躺地上就睡了。

淑勤沒有白天沒有黑夜,過著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有時候樊孝明下了班過來看看她。看到她衣衫不整,毫無形象的樣子,他感到噁心,原來那個溫柔俊俏的姑娘不見了,變成了一個罵街的潑婦,變成了一個披頭散髮的乞丐婆。

樊孝明把吃的喝的放下就走。淑勤在後面指著罵:“殺人犯!還我兒子!”一直罵到大門口。

樊孝明怕淑勤跑出去,趕緊鎖上大門。淑勤隔著大門罵個不停。

淑勤罵累了又嗚嗚嗚地哭起來。她毫無形象地在地上打著滾兒哭。哭得鄰居從院子外伸過頭來看。他們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從“殺人犯,還我兒子來”幾個零零碎碎的詞語拼湊一下,明白了淑勤懷了男孩,做B超當成女孩引產引掉了。

鄰居們同情淑勤,非常非常同情淑勤,他們罵樊孝明一家人冷血。

六月份的天孩兒的臉,北方的農曆六月是雨季。以前是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

今年和往年不同,陰雨連綿,大雨下一天,小雨接著下,小雨下了兩天沒停下,又是大雨如注。

村大喇叭裡,村長、村支書輪番上陣,動員群眾扛洪。男勞力組織起來日夜輪流死守泗河大堤,防止河水氾濫,大堤決口威脅兩岸群眾的生命。

淑勤這半年多除了東躲西藏就是住醫院,根本沒出過門見過人。她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現在,樊孝明跟她來個玩失蹤不見面,當然,她想見樊孝明到婆婆的院子裡不就見到了。可是,她不想見到公婆。

公婆他們是殺人犯,殺死她的兒子。他們一家人把她當成生育機器,想讓她生就生,不想讓生就得死,自已在他們家毫無人權。

憑什麼,生殺大權掌握在你們手裡。生了兩個女兒,兩個漂亮的女兒還不夠,非得讓自已給他們生兒子、孫子。以為是女孩就殺死,這些都是自已願意的嗎?婆婆你重男輕女,難道你不是女人嗎?

淑勤喊“樊孝明,你有沒有愛過我!我如花的年紀嫁給你,你有沒有珍惜?開始那幾年的恩愛都是假的?二胎生了女兒,你的失落,你的不甘,你的埋怨,都落在我的眼裡,你和你娘一樣,都是重男輕女,結婚時你的保證呢?你說你要愛我到永久?可是……啊!啊!”喊著喊著又大哭起來。

淑勤為什麼沒有拒絕生三胎,也想生個兒子挽回孝明的愛,重溫兩個人的甜蜜歲月。

一聽說三胎是個女孩,樊孝明幫著父母逼迫自已去引產,他的愛失去了溫度,他的愛摻了假,或者說他的愛根本就是假的!

孝明愛自已的美貌,那是因為自已的美貌滿足了他的虛榮心!現在,淑勤覺得自已看穿了孝明的心。

可恨的公婆,得知自已二胎生了個女兒,一個病,一個裝憨,不伺候自已坐月子,這月子仇不共戴天!

淑勤覺得自已就是老實,處處被婆婆拿捏,即使婆婆一個月子沒伸伸頭,也沒記恨她,繼續婆媳和諧。這和諧裡摻著多少自已的血淚!

淑勤覺得這個家沒有溫暖,缺少了溫度,是冷酷無情的牢籠!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陰沉沉的,如同淑勤這陰鬱的心。

她想起她那沒見過天日的兒子,生下來閉著眼睛。他不願睜開眼睛,不願瞧見這一家人的嘴臉。他不願意瞧見娘。娘也是殺死你的幫兇!

兒子,娘對不起你啊!啊!啊!淑勤大哭著。

孃的兒!你赤裸裸來到這世上,又赤裸裸走了。娘連一件衣服都沒有給你穿!娘對不起你啊!

淑勤穿上雨衣,拿上一身小女兒沒穿過的新衣服走出家門。她要去給她的兒子送衣服。

村裡的男人都去了河堤,女人們都在家裡躲雨,沒有人看到淑勤。

淑勤只知道兒子在醫院,不知道現在在還在不在那裡。她拿著衣服往醫院走去。

一路上腳步匆匆,遇到抗洪的人,人們以為這是參加抗洪的人,淑勤穿著雨衣,沒人仔細看,認不出這就還在病中的淑勤。

所有的路泥濘不堪,坑窪處積滿水,踩上去很溜滑。淑勤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滑倒幾次。她渾身粘著泥,掛著水,不知是泥水還是淚水。

淑勤倔強地向前,她要去給她兒子送衣服:“兒子,娘來了,給你一身衣服,裹上你血汙的身體,安慰你屈辱的靈魂!”

從早晨到傍晚,淑勤走到腿發軟,腳磨破,身體發顫。手裡的衣服摔倒時滾上了泥,汙濁不堪,看不清顏色。她依然緊緊地抱著。

來到泗河堤岸,河水滾滾往南,岸邊泛起白沫。抗洪的人巡查著河堤。

河水沒過了河灘上種植的莊稼。河灘上的大樹在和水流搏鬥。

淑勤摔了無數次,她被摔糊塗了還是被摔醒了,她明白了,她的兒子死了!

兒子,你光溜溜走了,黃泉路上多孤獨,黃泉路上多寒冷,黃泉路上多害羞!

兒子,娘來追你了,娘來陪你了!娘來保護你了!

淑勤喊著,哭著,猛地一躍,跳入了泥沙滾滾的泗河中!

巡堤的人高聲呼喊:“有人跳河了!快救人啊!有人跳河了!快救人啊!”

大家圍攏過來,可是河水太急,有人想跳河救人,被旁邊的人拉住:“不行!不行!不能人救不上來再搭上一個。”

人們眼看著淑勤隨著波浪在水裡起起伏伏,漂向遠方。大家循著河堤,看看有沒有機會救上水中的人。

樊孝明下班回到家,開啟門一看,淑勤不在屋裡。他跑到他孃的院子裡沒有找到淑勤:“娘,淑勤不見了!”

“啊,她能去哪裡了呢?”

一家人慌慌張張四處尋找。村子裡巡河堤的人回來說:“今天有個女人跳進了泗河,河水太急了,沒法救,跳河的女人被沖走了。”

淑勤的老婆婆擠過去問道:“跳河的女人長什麼樣你們沒看清嗎?”

“浪太急了,那女人在水裡起起伏伏,根本看清那女人的樣子,只看到她穿著一件紅雨衣。”

婆婆一聽哭了:“淑勤就有一件紅雨衣,快去看看,掛在東屋牆上的紅雨衣在不在。”

老婆婆一邊哭,一邊跑,跑到東屋一看,雨衣不見了,她心裡有了數,趕緊報了案。公社領導聽說有個女人跳了河,組織民工連夜在河裡打撈。

泗河越往下游河道越寬,水流越平緩。一個老漁翁划著船在水中打魚。

這個時候水庫開閘放水,上游水庫中的大魚從水庫中逃出來,沿途的漁民不顧灘險水急,頭上戴著礦燈撒網捕魚。

淑勤隨著水流而下,不知是雨衣充當了救生圈,還是命大,被一個老漁民發現救起來。

老漁民把她帶回家,老漁民的老婆給她找來乾淨的衣服。

漁民的老婆問她:“姑娘,你是哪個村裡的?”

淑勤搖搖頭。

“姑娘,你叫什麼?”

淑勤搖搖頭。

老兩口見淑勤不肯回答任何問題,不再多問,老漁的老婆埋怨老漁夫:“老頭子,你救的這是啥人啊,莫不是個神經病吧!”

“他娘,我看她的眼神不像神經病人,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世?”

“有可能。”

“明天要不要到派出所報案?”

“老頭子,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你去派出所報案吧。”

淑勤吃飽喝足,在老漁夫家裡住了一晚。

第二天,淑勤可能在水裡掙扎累了,很晚才起來。淑勤早飯午飯一塊兒吃完正準備離開。忽然兩個派出所戴大蓋帽的同志走進老漁夫的家裡。原來是老漁夫一早去派出所報了案。

一個派出所的同志拿著筆做記錄,另一個同志提問。

姓名:朱淑勤

年齡:二十三

籍貫:不記得

家屬:?

家屬就是你的家人,比如你愛人。

家屬:樊孝明

兩個派出所的同志問到這裡,不再往下問了,他們耳語幾句,準備帶淑勤回派出所。

“大爺,謝謝你,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其中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說。

“不客氣!這是我們公民的義務。”老漁夫說。

因為淑勤跳河後,樊孝明在派出所報了案,淑勤跟著派出所工作人員來到派出所,樊孝明已經在那裡等著。工作人員問明情況,兩個人道謝後離開了派出所回了家。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庶女細腰嬌媚,一路宅鬥上位

鵝鵝飼養員

忘川彼岸琳

愛吃全穀物早餐的趙父

霧裡繁花

拿棉

綜影:他們總想把我綁了

鑲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