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雍州城樓之上,男女老少已然站成了一排,他們性別各異,年紀也不等。

有人一看就知道家境貧寒,穿著粗布衣裳,可憐巴巴,有人則穿著昂貴的綢緞,顯然是有錢人。

而現在,在這個雍州城樓上,他們被丁零人劫持,被迫跟著爬了上來,並且站到了丁零士兵的前頭!

成了他們的擋箭牌!

他們,都是雍州城中最最普通的百姓,雖然貧富有差,雖然男女有別,但是,他們絕對不是軍人。

這……

卑鄙無恥如翟遼,居然把雍州城中的百姓,當成了人肉沙包,為丁零人墊背!

不用徐羨之再多說什麼,王謐也不瞎,只要她從軍帳裡出來,立刻就可以看到城樓上的情狀。

“琅琊王,怎麼樣?”

“看到了吧!”

“來啊,往這裡打!”

“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翟遼劫持過一個小娃娃,一把堆到了自己的身前,那小娃娃被他抓著胳膊,生拉硬拽的,又是害怕,又是疼痛,頓時哇哇大哭。

被劫持的人又豈止是他一個?

不一會,這個城樓上就被帶上來百十來號人,看那打扮,那模樣就知道,全都是城中最最普通的百姓,絕對不是什麼丁零士兵假扮的。

有了王謐下令,晉軍的攻勢總算是從整體上停下來了。

然而,一時得意的丁零人,可沒打算讓晉軍喘息,趁著王謐下決心的時候,他們手中的弓箭,長刀,可一刻沒停。

以至於原本一直佔據絕對優勢的晉軍,突然之間,竟然有些吃虧了,死傷大幅增長。

桓玄氣得咬牙切齒!

雖然他只帶領了五百人,雖然他這五百人也沒有吃多大的虧,但是,晉軍吃虧了啊!

晉軍吃虧,就等於是自己吃虧!

桓玄是何等樣人?

豈能容忍在戰場上被敵軍佔便宜?

翟遼在城樓上威逼,城下的翟釗,自然也不會閒著。

他正在城下指揮雍州百姓來充當人肉沙袋。

當然了,操作方法還是有區別的。

城樓那本來就是暴露在外面的,只要讓百姓們站上去就足可以給晉軍展示清楚了。

而城下的呢?

城牆高聳,城門,又不能開啟,那如何能夠讓晉軍也知道,這城下也早就幫他們準備好了墊背的呢?

當然就是需要一些手法的了!

在作惡使壞這個方面,翟釗可是專業的。

既然城牆太高,阻擋了晉軍的視線,那麼就使用一些手段,讓他們能看到好了。

很快,雲梯就架好了。

別人架雲梯,那都是為了攻城作戰用的,到了翟將軍這裡,方法當然要變一變了。

反正城裡已經亂了套了,也管不了許多了。

一隊丁零士兵站在指定的城牆下方,而他們的身前,是早就被他們劫持過來的雍州百姓。

既然是尋找人肉沙包,那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什麼高矮胖瘦,什麼有錢的,沒錢的。

一概不管。

抓著哪個就是哪個,只管送到城牆下面,排好隊就是了。

接下來,這些哭哭啼啼,痛苦哀嚎的可憐人,就被士兵們威脅著一個接著一個的登上了雲梯。

不服從?

可以啊!

上去了,是苟一會再死。

不上去,就是現在就死。

要是你,你會選哪一個?

答案顯而易見。

那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爬上去了!

人都是這樣的,能活一時就是一時!總不會主動選擇求死吧!

至於上去之後的命運會是什麼樣的,驚慌失措的人們早就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要在眼前有一條活路,他們就會鬼魅一般的撲上去,才不管那條路指向的是何方呢!

城內忙碌繼續,城外呢?

一場討價還價也完全沒有止息的意思。

這種情況,確實讓王謐左右為難。

翟遼以雍州城內的百姓作為要挾,熟悉晉末情況的人都知道,各個城中,雖然是被異族佔領,但是,總體來說,還是漢人居多。

尤其是那些平凡生活的,做生意的,種田的,和士兵,軍隊沒有一點聯絡的人。

他們都是廣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漢人!

不可否認,這些漢人,在王謐他們盤踞的南方,是可以被算作自己人的。

他們也一直都以重返中原作為旗號在和北方的各族爭奪地盤。

那麼,現在,考驗同族情誼的時刻到了!

是繼續開炮?

還是保住他們的性命,與翟遼苟且?

卑鄙!

齷齪!

可惡!

翟氏父子,比姚萇父子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姚萇姚興不管本心如何,總還是要自己戰鬥的,打贏了,就是打贏了,輸了,就是輸了。

沒有玩弄花招,更沒有使陰招。

或許,他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在晉軍強大的戰鬥力面前,還沒有來得及啟用就被打敗了。

但是,做人做事都應該只看結果,不關注過程。

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更是應該以這樣的方式考慮問題,既然當時姚羌沒有使用陰招,即便是他們曾經有過那樣的想法,也不該追究。

於是,現在可以看出來了。

盤踞中原的幾大部族,丁零人可以說是吊車尾的存在了,最差一群人。

無怪乎他們在歷史上的名聲也是不那麼光彩。

堪稱是赤兔呂布的存在。

今天叛東家,明天叛西家,這就是丁零人的生存法則。

根本就沒有什麼原則可言,都是根據當時的情況,選擇對自己的最優解,這原本也沒有什麼錯。

弱小的部族,要生存,總是需要一些辦法的,而強大的勢力,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征討,那麼,弱小的一方呢?

征討?

他們能討的下來誰?

於是,只能採取一些見不得人的辦法,以圖儲存實力,當然了,這樣的方法最後也是長不了的。

一則是,亂世當中,原本就是人數較少的部族會最先被剷除掉,即便是他們不停的變換依附的物件,但是,那也只是一時的。

就這樣反覆背叛,反覆投誠的勢力,沒有哪一邊的人會真的把他們當做是自己人。

即便是有這樣誠心誠意的勢力,到頭來也會被丁零人看成是傻瓜蛋,時間長了,時機到了,便一甩了事。

長此以往,這條路當然是走不通的,而時局也是一直在變化的,毫無疑問,總會出現更加強大的勢力,他們不在乎丁零人是背叛還是依附,他們極端強大,他們來到一處,就是推平,就是佔領。

一來二去,這些本來就人數較少的部族,便沒有了存活的土壤,便隨著歷史的煙塵,四散而去了。

而此刻,急於逼退晉軍的丁零人,對自己的命運還一無所知。

他們坦然的將大麻煩扔給了晉軍,扔給了琅琊王。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對降兵很寬宏大量嗎?

你不是一直都充當了漢人百姓的守護神嗎?

不是所到之處,到處都是歡欣鼓舞的迎接嗎?

這麼好的一個將領,出色的,正義的,在這關鍵的時刻,面對一群無辜者的生死,你會如何選擇?

你會怎麼做?

“琅琊王,想好了嗎?”

“要麼就退兵,要麼就讓城中的百姓來給你陪葬!”

翟遼可不是雷聲大雨點小的那類人,他是來真的,說話間,手起刀落就將面前的小娃娃給結果了!

鮮血,順著小娃娃的前胸,迅速的湧了出來,翟遼手指一鬆,小娃娃就癱軟在地。

“混蛋!”

“老子饒不了他們!”王謐錘著馬背,大聲咒罵,然而,面對逝去的生命,他還是那樣的無力。

這裡是戰場,大仗正在進行當中,可以說,在這片土地上,時時刻刻都在死人。

幾乎是沒有一刻停歇的。

但是,對於眼前的死亡,王謐還是更加的憤恨。

那種因為爭鬥而死,和眼睜睜的看著可憐人被虐殺的心痛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這個時候,王謐對這些城中的百姓不管不顧的話,那麼,他的良心要受到極大的譴責,當然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想不開的也就只有他這麼一個現代穿越過來的人而已。

至於寄奴、阿邁他們,本來就對這些事情采取了無所謂的態度,在有餘力的時候,當然要講究一下。

但是,現在惡戰當中,哪裡還有那麼多的規矩?

為了打勝仗,什麼坑殺啦,屠城啦,都是可以有的,古代人的意識形態根本還沒有進化到那種程度。

在他們看來,這都是戰爭的必要手段,和你王謐研製新兵器,都是一個型別。

“大王,還等什麼?”

“趁著人少,趕緊轟進去了事!”

不是兄弟們著急,是情勢如此。

你看,現在不只是城樓上到處都站滿了人,就連城牆上攀著的都是城中百姓。

不用問了,也不必懷疑,看那些百姓臉上驚恐的表情就知道了,都是被丁零人逼迫著登上來的。

好啊!

現在,如果王謐命人向著城牆的角度放炮,也是很危險的了,至少城牆上攀著的這些人想要活命,是沒可能了。

障礙越來越多,翟遼手中的籌碼也是越來越多,身為北伐的大都督,琅琊王本尊,又將作何選擇呢?

翟遼已經開了殺戒,他就是個瘋子,什麼也不顧,而王謐呢?他總不是瘋子了吧!

整個雍州城內,百姓也有十萬人之多,也就是說,如果翟遼沒有信義,用這些百姓作為人質,阻攔晉軍攻城,他的人質還有很多,很多……

荊州來的,北府來的,建康來的,那麼多的兄弟,全都是和自己同生共死,從一次次地戰場上拼殺出來的,現在,每一個人,每一雙眼睛,都這樣直勾勾的盯著王謐。

他們的眼神中,有火!

他們的眼睛裡,有光!

王謐也回頭看向他們,遠處,桓玄已經擺脫了佇列,自行開始反擊。

他憋不住了!

他早就堅持不住了!

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解藥!

還等什麼?

有這麼強大的兵器擺放在這裡,難道是花瓶,是擺設嗎?

難道不應該讓它們充分發揮作用嗎?

“寄奴。”王謐沉沉的叫了一聲,劉裕趕忙上前,兇狠而又熱切的眼神盯著他。

“開炮!”

“就向著城樓開炮!”

“什麼也別管,攻城!”

“給我攻城!”

“是,末將領命!”

只一個轉眼,劉裕就跳到了炮車跟前,一聲怒吼,緊接著,斗大的炮彈就飛了出去!

來吧!

不就是魔法對轟嗎?

誰怕誰?

一直姑息,那是因為琅琊王仁慈,琅琊王心軟,可現在,你們自己給臉不要臉,那還怨的了誰?

是啊!

眼看著自己人被當做人肉沙袋被丁零人屠戮,王謐也是心痛如刀割,但是,這裡是戰場,敵人兇殘,你只有比他們更加兇殘,更加不顧一切,你才能戰勝他們。

如果想要更多的拯救城中無辜的百姓,就只有儘快打贏這場仗,讓翟遼也好,翟釗也罷,讓這些惡人統統都被掃入歷史的黃土。

唯有如此,城中百姓受傷害才會更少,他們的實力才能儲存的更多。

這也是情急之下,沒有辦法的辦法。

要記住,做惡的,從來都是丁零人,而他王謐,包括他所領導的北府兵,北伐大軍,不過是因應這種罪惡,採取了更加實際的做法而已。

轟轟轟!

砰砰砰!

琅琊王一聲令下,戰局瞬間就逆轉了,尤其是剛剛有些啞火的晉軍,一瞬間好像打上了雞血一般,火器也好,冷兵器也罷,都不管不顧的往雍州城裡招呼!

他們的目標也不定,也不只是向城樓上面猛攻,什麼城牆邊上,城門裡頭,但凡是紅衣大炮的射程之內,統統都要覆蓋到。

管他什麼火藥不足症,管他什麼道義,公理?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戰場上的王謐只認識一個道理,那就是打贏了才是王者。

誰打贏了,公理就站在誰這一邊,一點錯都沒有。

城中的百姓無不無辜?

當然無辜!

作為同胞,是不是該解救他們?

當然應該解救,責無旁貸!

但是,面對殘忍的丁零人,縱使王謐帶領千軍萬馬,火力強大如紅衣大炮,對於已經被押上城樓的這一波百姓,他也是無能為力。

王謐無法解救他們,即便是他已經具備了十足的實力。

因為,他身處的是最真實不過的戰場,而他又不具備玄幻小說男主角那般懟天懟地的神力。

他沒有瞬移法,也不會變魔術,無法將已經被挾持的人瞬間轉移出來,從丁零人的魔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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