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太原王府內。

坐上了冷板凳的竟然是太后娘娘自己,這真的是誰也想不到的轉折。

王恭躺在床上,臉色慘白,但是眉頭還是倔強的緊皺著,一點妥協的意思都沒有。

而在臥房的另一端,正堂那邊,王貞英卻只能坐在那裡,幹看著不能上前。

王貞英的身邊,司青都快急死了。

這是什麼情況?

宰輔大人怎麼可以這樣做呢?

真的惹惱了太后娘娘,他可只能自己兜著走了!

王貞英是什麼人?

她說來探望,王府也不能把她拒之門外,只能放進來,王貞英知道,王恭是個小氣的人,不可能會乖乖的等著她探望。

可是,目前這樣的情況,也令她有些意外。

才剛一進門,就聽見了王恭的大喊,他憤怒的宣佈,就算是太后娘娘親自來見,他也不接待。

太后娘娘若是還顧念兄妹之情,就不要踏進這臥房半步,老臣病容慘淡,不想沾汙了娘娘的眼目。

好一番尖酸刻薄的話語,絕對是出自王恭本人。

這個時候,王貞英正好走到門口,一聽這個話,倒也乾脆,直接搬著御座,來到了正堂端坐。

不進去就不進去,誰怕誰?

但是想把我趕走,那也是門都沒有,憑什麼走?

就算是不擺這個太后的架子,就算只是親妹妹來探望,他又有何理由把她拒之門外?

府裡的人都緊張的不行,眼巴巴的看著他們兄妹惡戰,哪一邊都不願意稍退一步。

就這樣對峙著。

王貞英這邊毫不放鬆,粉拳微微攥著,顯示著她豐沛的怒氣。而另一邊,王恭也並非看不到王貞英。

雖然傷勢還未見好轉,但是,現在的他已經可以支撐著坐起來了。

在王貞英來之前,他就是這樣半靠在床邊的。

更確切的說,就現在,這一刻,兄妹兩個的視線是可以接觸到的,甚至對視也沒有一點問題。

也正是因為彼此可以看到,也就足以弄清楚,彼此之間是個什麼樣的想法。

呵呵。

不服氣?

那就扛著吧。

“太后娘娘,怎的在這裡坐著?也太不像話了。”

“妾身替夫君向娘娘賠罪了。”

這種時候,總是要有人站出來打破僵局的,指望正鬧彆扭的兄妹兩個是不現實的。

他們兩個鬥氣正歡,現在正在鬥眼力當中,根本就不會妥協。

沒辦法了,已經等了好久的王夫人,終於忍不住了。

這件事,除了她來,也沒有別人更合適。一方面,她是女人,身段總是柔和些,也更會說話。

另一方面,她是王恭的夫人,和王貞英也總算是有一點親屬關係,可以說得上話。

王貞英瞥了她一眼,王夫人立刻表示:“太后娘娘,他就是這副脾氣,千萬別放在心上。”

“太后娘娘就是現在進去,他也不會怎麼樣。”

“誰說的?”

“不許進來,就是不許進來!”

“這是我家的宅院,我說了還不算嗎?”

老天爺!

終於開口說話了!

不得不說,終究還是夫人治得了他,知道他是個什麼脾氣,王恭這個人,一向是個逆毛驢,你越是順著他,他還就是不領情,還順著杆子爬上去。

不肯下來了,還不給面子。

可就是這樣輕輕一激,誒,他就急了,這一開口,就破功了,王貞英抬了個手,司青就訓練有素的把她攙扶了起來。

只需要幾步,就進來了。

誒!

就進來了!

又能怎樣?

其實,自家哥哥什麼脾性,王貞英還能不瞭解。剛才不起身,就是為了故意鬥氣,你不服,我也不服,那就這麼耗著吧。

看看誰厲害。

現在知道了吧,還是太后娘娘厲害。

王恭嘴裡各種罵罵咧咧,雖然沒有髒話,卻也都尖酸刻薄,其中不乏數典忘祖之類的言語,王貞英也無所謂。

就讓他罵好了。

她就這樣以玩味的眼神看著他,看著哥哥無能狂怒。

可憐啊!

別人還沒有上門抓他,他就自己撲倒了,還摔得這樣重,差點老命玩完。

這能說什麼?

“大兄,你可真是個奇才。”太后娘娘終於開了口,王恭登時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娘娘金尊玉貴,老臣本不應該用這樣的口氣,但是,老臣的脾氣,娘娘也清楚,到了這步田地,我也不想見任何人。”

“娘娘既然將老臣幽禁,老臣便聽從安排,我的樣子,你也看到了,這下可以放心了吧,你就是讓我出去,我也出不去。”

王恭情緒激動,敲了敲傷腿,疼得他嘖嘖的,猛力的抽氣。

那個樣子,真的是越看越揪心,丟死人了。

“大兄,你就別再鬧了。”王貞英在床邊坐下,而這個時候,王夫人自然是要過來陪同的。

“你做了那樣的惡事,現在能保住命就已經是萬幸了,你還有什麼不滿?”

“你知不知道,殷仲堪家人可沒想放過你,就前些日子,他們還想上門拼命呢!”

王恭別過眼神,很是不屑:“好啊!”

“那就讓他們來好了!一命抵一命,老夫不怕他們!”

“說得容易。”

“既然你想償命,為什麼還在這裡躺著,現在躺在這床上的,早就該是一具屍體了!”

“你!”

“你居然想讓親哥哥去死!”王恭氣得吹鬍子瞪眼,並且發動了胡攪蠻纏的技能。

王貞英被他氣的,是哭笑不得。

“大兄,我要是想讓你死,你現在還能這樣好端端的養病嗎?”

“當日,殷家夫人已經鬧到了朝堂上,她擊鼓鳴冤,要求嚴懲你,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情。”

“當日之事,你和殷將軍為何起了矛盾,我一點也不關心,問題是,你想動手,就不能找個穩妥的辦法嗎?”

“偷偷的來,或者是找個幫手來做,這麼簡單的事,你怎麼都想不到?”

這幾日,王貞英憋在後宮,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這個大哥是頭腦退化了,不好用了。

以牙還牙這種事,王貞英也並不是不支援,如果王恭真的認為,殷仲堪背叛了他,罪不可恕,想動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拜託,你都已經是當朝宰輔了,是國舅,是頂級世家的子弟,你出手就不能有一點技術含量嗎?

稍微有那麼一點點?

可以找幫手背後做事,至少也要避著旁人,要暗地裡來,他連這點事都考慮不清楚。

就這樣拿著刀槍,直接上門殺人,還不只殺一個,還把兩個孩子也殺掉了,就這樣的惡形惡狀,就發生在建康城百姓們的面前,如何能夠脫罪?

能有今日之結局,已經是在座群臣在給王貞英這個太后面子了,如果沒有王貞英在這裡坐鎮,王恭今日哪裡還能有命?

原本以為他在家裡休養的這些日子總能想明白些,能明白王貞英的良苦用心,還能自動認錯。

這樣,以後,這件事說不定還能有轉圜,至少也要躲過這一段的風聲才行。

哪成想,一切都是王貞英的奢望。

敢情費勁了心機的,只有太后娘娘本人,而真正闖下了大禍的王恭本人,不但沒有絲毫的反省,還特別的驕傲,還強詞奪理。

這簡直是讓王貞英憤怒,就好像自己的許多努力,都只是在對牛彈琴一般。

忍不了!

她這邊怒氣漸漸上湧,看著大哥的眼神也逐漸點上了怒火,而另一邊,王恭的心情卻好轉了不少。

“老臣能保住這條賤命,都靠了太后娘娘的支援,這老臣心裡也有數,只是,落到今日的田地,真是不甘心。”

“娘娘,今日之事,都是王稚遠的陰謀,娘娘為什麼還相信他?為什麼還要讓他做攝政王?”

說道動情處,王恭也是眼含熱淚,若說一點也沒被觸動,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真正讓王恭心裡過不去的那道坎,並不是殷仲堪,而是王稚遠!

還是那句話,以前兩個人是朋友,那個時候,王謐處處都比不上他,處處都讓著他,這才是兩個人的正確相處方式。

王恭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模式。

而現在呢,王謐居然一躍而起,就把王恭給打趴下了。不只是讓老人家毫無還手之力,還讓原本忠於王恭的人都轉頭去投奔他。

雖然表面上,王稚遠依然好聲好氣的,彷彿仍然把王恭當朋友,沒有一點不遜。

然而,王恭很清楚,他看不起他。

而王恭,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輕視!

老子不說是天下第一了,但是走到了這個位置上,理所應當的應該受到重視,不是嗎?

要是司馬道子以親王之尊壓她王恭一頭,或許王恭還能忍,但是現在,司馬道子也死了,沒有誰可以壓服王恭。

更何況是王稚遠呢?

他也配!

雖然王恭根本就沒有去上朝,也宣佈被幽禁,但是,那建康宮裡的訊息還是會源源不斷的送到他的耳朵裡。

他就是不想聽,也攔不住。

“妹子,你為什麼支援王稚遠?”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會是早就有這種心思了吧!”

“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今日琅琊王,明日就是九五之尊!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可以說,下一步,王謐要做什麼,如何做,王恭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王貞英為什麼要這樣做?

雖然有了今天的行為,之前她對王謐的諸多忍讓也算是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這種心思,她肯定是早就揣著了。

但是,為什麼?

如果說,王貞英只是想坐穩這個太后之位,只需要支援自家哥哥就足矣,為什麼轉頭去支援王稚遠,而且,還許了他這樣高的職位,距離大位,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說,王貞英是有別的計劃,那就更令人費解了,完全想不明白也找不到任何的線索。

這幾天,王恭在家中休養,也不似王貞英猜測的,只知道賭氣,沒有動腦筋。

實際上,他可是相當的動腦子了,費了好多心神。

就是在考慮這個問題,然而,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自家妹子這是一種什麼路數。

同樣糾結的,還有王貞英本人。

啊!

果然還是逃不過這個問題,但是,她能給一個什麼樣的回答呢?

很多事情,當然是不能說的,根本就一點也不能透露,要不然要壞事的。

而且,雖然王貞英根本就沒有開口,但是,她也明白,王恭是絕對不會支援的。

“大兄,你想多了,這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

憋了半天,王貞英才想出這麼一個託詞,而王恭,根本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妹子,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肯和我說實話?”他看著王貞英的眼睛,這樣說道。

這是來自親哥哥的疑問,如果再不給個答案,就真的很是不合適了。

“大兄,我這也是為了保全我族人才這樣做的,現在王稚遠勢大,早就已經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與其硬撐,還不如趕緊和他合作,依我看,王稚遠不是那種會反覆其事的人,他已經承諾了會護我一族周全,也說了不會再追究大兄的事,大兄,這件事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很不錯了。”

“我看,你也不要再鬧了。”

“讓你在王府靜養,也是一時的,現在,朝堂上也好,百姓之中也好,對你還多有仇恨,你只有呆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

“是啊,現在這個城裡,還有比我這裡更安全的地方嗎?”

“你看看,這院子的四周,到處都駐紮著北府兵,他們早就把王府圍了一個嚴嚴實實,仇人當然是進不了,老夫也出不去,當然安全了。”

“大兄,”王貞英嘆了口氣:“你也想開些,這件事,說白了,還不是你先挑起來的?”

“就算是殷將軍投奔了王謐,可他也沒有任何的行動,在眾人的眼中,先動手的,可是你,你若是心中不滿,大可以靜待時機,再下手,可現在這樣,不是予人口實嗎?”

“就算是一開始王稚遠還想把這件事拖後一點,也忍不了了,當日,城內大亂,要是沒有北府兵維持,今天的王府又是怎樣?”

“城裡的百姓又要死傷多少?”

“我身為大晉的太后,不得不考慮這些事,一旦城中局勢不穩,我們能控制的住局勢嗎?”

“大兄總是埋怨我不支援你,不理解你,可是大兄,你又理解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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