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遠,老夫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北府兵的前途,只有交給你,這支隊伍才能發展的更好。”

“你可不要辜負老夫一腔情意。”

王謐一時情緒激動難以控制,竟眼泛熱淚。

“是,小婿遵命!”他深深的俯下了身子,謝安連忙把他攙扶起來:“不必多禮,這是你應得的。”

“老夫還是那句話,從一開始,老夫就是極為看好你的,至於將來你要怎麼做,老夫相信,你是聰明人,也是有情有義之人,你是一定能找到最好的解決辦法的。”

王謐抬眸,正看到謝安期待的眼神,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其中的心意,已經足夠讓王謐看清楚了。

“謝公放心,將來,大業若成,小婿一定不會虧待謝家,不論如何,保王謝兩家安寧富足,也是小婿的心願。”

謝安一時感懷,拉著王謐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好啊!”

“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

“老夫沒看錯,你果然是靠得住的人!”

一陣感動過後,謝安自然要拉著王謐說許多勉勵的話,而王謐,自然也是頭腦清醒的。

對這位老前輩,要儘量做到知無不言,卻也要有所取捨。

總不可能把將來那些計劃全都告訴謝安,這不是自毀城牆?

雖然王謐也大體相信,謝安不是那種會背後耍陰招的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這也是人之常情,而作為一位老人,一位經歷了仕宦沉浮的名士,謝安對王謐的這種心態,自然是十分了解的。

對於他的一些迴避,躲閃,謝安並沒有苛責,於是,談話的氛圍是相當輕鬆的。

“阿翁將來有什麼打算?”

“如若不與阿寧合作,小婿恐怕阿翁會處境困難。”

“是否需要小婿做些事情?”

投桃報李是人之常情,就算今天謝安不是他妻子的阿翁,王謐也會適當的給予幫助。

謝安擺擺手,從容道:“這個不需要你擔心,王阿寧不過是虛張聲勢之徒,老夫對付他就已經是綽綽有餘了,不需要你參與。”

“你只需要把北府壯大,勢力廣佈,有你在,王阿寧也不敢把老夫怎麼樣。”

王謐點點頭,認真的作出了保證。

到這裡,謝安隱退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而現在,攻守雙方也已經易勢,以前是王謐要攀附著謝家的勢力,才能控制北府,而現在,隨著北府的勢力日漸穩固,且越做越大,謝安便開始謀求在王謐的羽翼下安穩度日。

這本來也沒什麼,王謐作為一開始的受益者,當然是願意和謝安合作的,畢竟老人家在大晉朝堂上還是很有影響力的,而謝氏一族也是一等一的世族,對於王謐來說,能拉攏過來自然是最好的。

唯一需要擔心的,則是謝安能不能甘心。

只要謝安願意,王謐自然是何樂而不為了。但這只是一個擔憂,現在,謝安有了這樣的話,就完全可以不用擔心了。

對於謝安來講,當初扶持王謐,自然也有藉助他的力量維持在北府的勢力的意圖。

到了現在,當然也到了他該收穫果實的時候。

保住我,保住謝家,一切都好說。

“稚遠,你該知道,老夫的心,在山水之間,對朝堂上的紛爭,本就不熱衷。”

“想當初,就是臨危受命,現在,能把這份功業交到你的手裡,老夫也算是放心了。”

“正可以迴歸田園,全我心志。”

“好了,老夫該說的,都說了,你的心思老夫也都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若是那王阿寧想把你扣在建康,不讓你回京口,你也不用擔心,有老夫在,必定不會讓他得逞。”

“你只管用心準備,恢復中原!”

王謐微微一愣,雖說是要緊的事情都說清楚了吧,彼此也明白了心意,訂立了同盟,但也用不著這麼急切吧。

我都把妻子,你的孫女帶來了,總該讓我們蹭頓飯吧!

“阿翁不急,我們既然來了,就至少也要呆一天再走,最近將作坊那邊的事情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不去也是可以的。”

謝安點頭:“也好。”

“襄兒!”

謝安一聲大喝,小謝襄就忙不迭的跑了過來,他早就等著謝安的差遣呢!

“去,到前面去讓灶房準備飯菜,告訴他們,把我珍藏的那些好酒也都拿出來,今日,老夫要與賢婿不醉不歸!”

王謐:都醉了,還怎麼回去?

事實證明,喝醉了,確實是不宜行動,更何況,在謝安的一再勸說之下,王謐也沒能堅持的住,連連喝了兩大壇酒,以他的酒量,這算是極大的超過了。

結果就是,謝安還沒倒下,他就先一步倒下了。

看他醉成這副樣子,謝安也不捨得讓他再舟車勞頓,乾脆派了人到琅琊王府去送信,不讓王謐等人回府了。

這件事吧,要是換做別人,這肯定是不妥當的,但是在王謐身上就極為正常。

雖然是貴客,但王謐也是謝安的孫女婿,兩家的姻親關係還是很緊密的,阿翁收留好孫婿,有何問題?

陳郡謝氏府上,王侍郎摟著嬌妻美滋滋,酒足飯飽又得到了謝安的默許,宏圖大業就要在他的眼前展開。

唯獨是苦了在他家門口踟躕徘徊的這位將軍。

此人身量中等,腿有隱疾,為了掩人耳目,還特地選在人煙稀少的街鼓快要停下,城門將要關閉之時抵達了王府門前。

然而,遞上名帖之後,卻被告知,急急要見的王謐王侍郎,卻並沒有在家。

不只是沒在家,連將作坊都沒有去,居然是跟著妻子回孃家了!

按理來說,既然主家不在,殷仲堪就該離開,這才像樣,但是,他又不甘心。

現在的形勢,基本上是瞬息萬變,就連他自己都不見得能全面掌控,於是,他擔心,這個訊息在他的肚子裡呆的時間長了,再生出什麼變故來。

殷仲堪是個謹慎的人,同時也多疑,多疑這個特性,偶爾會折磨別人,但是更多的,其實是折磨自己。

他翻來覆去的思索了半天,最後居然還是站在了王府的門前,沒有離開。

今天就是今天了!

今天不行,也是明天,總之他要第一時間見到王謐!

“這位將軍,奴婢都說了,王侍郎他去謝府赴宴了,今晚都不會回來了,將軍還是請回吧,明日一早,侍郎回府,奴婢定當如實稟報,到時候,王侍郎自然回去邀請殷將軍的。”

“不必如此麻煩,只要讓我在門房那裡等著就行。”

小廝一整個大無語:“那怎麼行?”

“將軍是客人,怎麼能讓將軍在門房候著?”

我都已經把話說的那麼清楚了,你怎麼就不上道呢?就算是要緊的事情,也要對方在家你才能見得到,別人沒在家,你就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來,這有那麼困難嗎?

還一定要在門房等一夜?

要知道,那些口口聲聲仰慕王稚遠,巴望著見他一面的書生,也沒有殷仲堪這樣的毅力。

至少,從來也沒人打算在王府過夜。

不讓進門?

殷仲堪怒了,一個轉身,居然坐在了王府的臺階上:“那我就在門外等著。”

“你關門吧!”

“不用管我!”

這是說的什麼話?

那小廝委屈的不行,這個人怎麼還能耍賴呢?

殷仲堪卻不在乎,本來能不能進門他也是無所謂的,只是,如果能進門就可以更好的掩藏形跡,避免被王恭的人發現。

況且,他這邊還委屈的很呢!

我親自上門送信,你還有什麼不滿?

他當然記得王謐的叮囑,有訊息,可以直接送到何府,交給何氏兄弟,這樣做穩妥。

但是,他還是直接上門了。

作為一個做事穩妥的人,殷仲堪這樣做,當然也是經過了仔細的考慮的。

一則是,王恭見面所表達的意願實在是太過可怕,已經超出了一般的朝堂爭鬥的範圍。

作為被王恭親自委託要執行刺殺活動的人,殷仲堪認為,只有面對面的交談,才能把這件事的細枝末節全都交代清楚,也讓王謐安心。

二則是,計劃還都沒有呢,執行更是談不上,一切還都沒有正式運轉,所以,還有時間。

而且,殷仲堪也自信,就算是王恭對他有所懷疑,也不至於那麼快就開始監視他的行蹤。

畢竟,監視王謐的行蹤這件事,都是經過殷仲堪提醒,王恭才想起來的,他這個人一向是口氣大,行動差。

心思不夠縝密,這也就是為什麼他一定要把差事都交給殷仲堪的原因之一。

因為,王恭本人只知道應該下死手,同時可以釋出這個命令,但是,具體到執行,他就沒有什麼策略了。

如何動手?

使用什麼手段?

什麼時機?

在哪裡動手?

沒有的!

根本沒想過!

在王恭的頭腦裡,這種事情他根本就沒有在乎過,也根本沒有就沒有考慮過。

交給殷仲堪就好啦!

誰讓他是鐵桿的兄弟呢!

於是,目前為止,殷仲堪還是有這個自信,王恭還沒有盯上他,但也就僅限於最近幾天了。

他有一種預感,隨著所謂的行動越來越近,逼的越來越緊,王恭對他的懷疑也會與日俱增。

到那個時候,想主動上門見面,就確實是不容易了,也十分危險。

所以,殷仲堪才不惜丟人現眼,也要在第一時間見到王謐,因為機會可是轉瞬即逝的!

“怕了你了,將軍,跟奴婢進來吧!”

你看,早就說了,這樣做就對了!

殷仲堪抬起屁股,興沖沖的就跟著小廝進了門。

翌日清晨,謝府。

酒醒之後,王侍郎整個人精神抖擻,拉著愛妻,免不得又是一陣溫存。

夫妻二人換好了衣衫,情意綿綿的來到謝安面前告辭,看到他們兩個如此和睦,謝安也是撫須微笑。

倒是謝石的表情有一絲絲的不舒服,王謐倒是無所謂,他自然知道謝石的心事,不過,這些雜事就留給他們兄弟自己去處理吧。

作為晚輩,又是被仇恨的人,王謐自問是沒有權利過問的。

走出謝府的時候,王謐倒是一切如常,和來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不同,倒是妻子謝明慧,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謝安的退讓,讓兩家的關係有了穩定的可能,她這個夾在兩家中間的可憐人,也終於恢復了原本的身份。

當好一條紐帶,將兩家人牢牢的綁在一起,這絕對不只是為了謝家著想,更是對王家沒有任何的傷害。

作為這大晉境內規模最大的兩個世家,王謝兩家不再鬧爭端,當然是一件幸事。

而謝明慧,也可以繼續做謝家的好孫女,王家的好媳婦。

這樣的結局,不是對誰都好嗎?

“這一回你總算是放心了吧!”王謐握著妻子的手,柔聲說道。

謝明慧心裡甜甜的,眼神也甜甜的。

“放心了。”

“阿翁能支援你,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從本心上來講,謝明慧還是偏心王謐的,這倒不只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將來的日子還要託付給他。

更是因為,從她這個頗有見識的女人來看,北府現在的戰鬥力這樣強,為什麼一定要讓它停留在江左呢?

它明明可以有更大的作為,而王謐正在做的事情,是正確且有意義的。謝明慧找不出不支援丈夫的理由。

馬車緩緩走著,畢竟這一次的目的地也不是謝府了,就算是一行人停在王府門口,也不會有什麼人表示疑惑。

王謐正在回味著昨天的那些驚心動魄的事情,卻在這時,一直行進良好的馬車,忽然猛地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為何停下?”

“主公,門口有人等你。”

門口?

王謐心裡咯噔一下,很是驚奇。

還能是什麼人?

大清早的,竟然在別人家門口等著,該不會又是那些不死心的門生吧!

他剛要探出頭來看一眼,車簾卻被人猛地掀開,隨著而來的,是車伕的阻攔聲。

“殷仲堪!”

“殷將軍,你怎麼在這裡?”

車簾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殷仲堪的一張大臉,還略帶薄怒,還有清晨的薄霧。

“快下來,有要緊事說!”

殷仲堪才沒心情和他把前因後果都扯白清楚,王謐讓車伕把馬車趕到了王府後門,糊里糊塗的和謝明慧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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