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讓他走?

開什麼玩笑!

這還有正經事沒談呢!

“等一下,殷將軍留步!”

在王謐冒出這個念頭的下一秒鐘,果然,殷仲堪站了起來。

仲堪回身,一臉疑惑:“王侍郎還有吩咐?”

豈止是還有啊,還多著呢!

王謐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回了原來的位置。

“殷將軍,我剛才說的話,你是不是忘了?”

忘了?

他說過什麼?真的不記得,是不是喝多了?

殷仲堪看著空了好幾個的酒罈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確實不記得,還請王侍郎賜教。”

“賜教不敢當,不過是要把事情都說清楚,以免引起誤會。”

“殷將軍,我剛才說了,你想投誠於我,總也要有見面禮,不知,你能拿出什麼?”

沒辦法了,只能明說了。

最討厭這樣的人了,明明很聰明的,但是關鍵時刻居然犯了糊塗,也不知道是真的忘了,還是裝的。

總而言之,還要麻煩王侍郎多費一遍口舌。

殷仲堪微微一愣,他確實是忘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不禁暗自懊悔,幸福來得太快,他都快忘了,王稚遠也非等閒之輩,絕對不會讓他只佔便宜,自己吃虧的。

就剛剛的那個計劃,嚴格來講,只是對殷仲堪有利,對於王謐來講,是沒有任何的實質好處的。

王謐能透過這樣的計劃,得到什麼?

放眼望去,短時間內,什麼都沒有,反而是殷仲堪得到了可以不被懲治的保證。

一直以來,在信用方面,王謐的名聲一向很好,既然做出了保證,就一定會嚴格的執行。

而殷仲堪呢?

不過是讓他不要動手嘛,可是,王恭的計劃究竟是什麼樣的,誰也說不清。

王謐既沒有要求殷仲堪提前傳遞情報,也沒有要求他在關鍵時刻反戈一擊。

這些要求都沒有提,你殷仲堪心裡還有沒有點數?

別人怎麼可能讓你這麼輕輕鬆鬆的就離開?

如果真的是那麼輕鬆就讓你走了,反而,殷仲堪該擔心,王侍郎是不是真的接受他的投誠了。

說不定,回頭去找王恭揭發呢!

“王侍郎想知道什麼,儘管說,某知無不言。”

動動嘴皮子,誰都可以,但是,殷仲堪陰沉的臉色,還是讓王謐懷疑,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還是不要逼他了。

弄得太難看了,再把殷將軍嚇到可不好。

“這個由你自己決定,我也不知道該問什麼,名帖是你遞的,見面也是你定的,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就只是想對我表示投誠?”

不可能吧!

這也太潦草了。

殷仲堪愣了。

這就……被戳到軟肋了。

他當然也準備了許多說辭,但是,當王謐跟他說起,可以不必表態,可以繼續留在王恭身邊的時候,他又退縮了。

甚至,想要聽從王謐的說法,就這樣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很顯然,他還是僥倖了。

“阿寧他在京口有眼線,就混在北府軍營裡。”殷仲堪咬了咬牙,終於把這個訊息說了出來,猛然抬起頭,卻見王謐盯著他的眼睛,異常的鎮定。

“你早就知道了?”

王謐:這麼快就被看出來了?

老子的演技,竟然有那麼差?

這就……不好再繼續裝下去了。

王侍郎很為難,可以說,這是他今天面臨的第一個難題,也非常的棘手。

殷仲堪的投誠,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麼現在被他看穿了真相,王恭那邊對京口的訊息就不會再信任。

苦心經營的訊息網就會一昔破敗,徹底不能收拾,那麼多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當然了,如果投誠為真,那一切就不必擔憂了。

可惜,殷仲堪居然甩出了這麼一件事,王謐沒有探出他的真假,反而讓他從他的表情變化之中,猜出了真情。

這一波,虧大了!

畢竟,北府有王恭的密探這件事,王謐本來就已經知道了,再從殷仲堪這裡聽說一次,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價值。

而殷仲堪,卻偶然的獲得了新的線索!

就是那麼不經意間的一句話,竟然就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太可怕了!

這個殷仲堪,簡直是深不可測!

王謐的心中,忽然生出了許多的擔憂,原因,正在於他看到了殷仲堪的心機。

而他自己,彷彿也被逼到了一個死角里。

該不該回答他的問題,亦或者是,即便是他不回答,殷仲堪也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

“殷將軍看來呢?”

不如就來個反問句吧!

也只能如此了,這個時候反對,只會更加凸顯出自己的虛弱,也許殷仲堪本來是想投誠的,看到王謐暴露了弱點,說不定立刻就轉向了。

說到底,他和殷仲堪還根本就不熟悉,無法對他全然信任。

在沒有互信的基礎上,所有的議論,都是徒勞的。

可不就是無止境的猜忌,這樣下去,確實是什麼事情也辦不成,對於他們兩個來說,當務之急其實是,透過一些事件來建立互信。

沒有這個基石,今天在這裡談的一切,都是廢話。

殷仲堪瞭然了。

北府果然已經發現了叛徒,甚至,連這個人是誰,八成都已經知道了,要不然,王謐的表情不會如此的淡然。

而他現在也不會還坐得住。

總是要問一問,這個叛徒奸細到底是誰吧!

可是,王謐似乎對這個人究竟是誰一點也不關心,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北府已經抓到了那個奸細!

王謐這邊在擔心殷仲堪,而殷仲堪那邊,心情也並不平靜。

這麼快就抓到了?

而且,還可以確定抓的沒錯!

這幫年輕人,實在是厲害,太厲害了!

想當初,阿寧還曾經說過,這北府就是鐵板一塊,連一根針也插不進去。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雖然可以有短暫的成功,但是最後還是歸於失敗。

殷仲堪開始在回想,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收到的訊息就是假的了?

這真的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要知道,從北府送來的訊息,直到現在,還在源源不斷的傳遞到阿寧的手中。

而看王謐的反應,他對這件事肯定是早就知情。

那麼,這樣說來,至少最近阿寧收到的書信就全都是假的了,這中間,肯定是有一個時間差的。

王恭之所以對收到的書信深信不疑,還是託了郗恢的福,這個探子之前一直是和郗恢聯絡的。

郗恢認得他的筆跡,也曾經有很多此人的手書,所以,他的判斷應該是不會出錯。

那麼就可以知道,這個寫信的人,肯定還是那個奸細,模仿筆跡這種事,當然是可以的。

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是,模仿一個人的筆跡,需要相當長的時間進行練習,並非易事。

如果這件事由殷仲堪來處理,他也不會費勁心力的去模仿一個人的筆跡。

所以,可以想象,那個北府軍營裡的奸細還活著,而那些源源不斷送到王恭手裡的密信,也確實是出自那人之手。

只是,他傳遞的訊息,就一個字都不可以相信。

說來,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曾經,郗恢就說過,這個奸細一開始是不太識字的,向建康傳遞的很多訊息,需要圖畫來輔助。

這樣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近來的信,卻是越來越流暢了,會寫的字越來越多,行文也越來越有套路。

按照郗恢那個個性粗狂的人的看法來說,這都是因為聯絡的時間長了,那奸細也開始學寫字,懂學問了。

可是,現在想想,也許從他開始行文流暢的那一次開始,就已經被抓了。

而那些看似流暢的語句,其實都是北府的那些謀士們在背後操縱!

究竟是什麼人?

想出這種惡毒的法子?

聽聞那京口北府裡的年輕將軍,很多也都是布衣起家,自己也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才。

他們不可能輔助奸細寫出這種書信來,可見,北府裡還有高人!

而且,這個高人,是謀士一類,不是專門負責打仗的!

如今的北府,當真是人才濟濟,深不可測,殷仲堪越發覺得,王恭簡直不是王稚遠的對手。

只是他一個人的智謀就不說了,都已經夠恐怖的了,更恐怖的是,他的手下還有那麼多的精兵強將。

這些人加起來,北府便儼然是一個小朝廷了,就現在,北府如果開牙建府,立刻就可以脫離朝廷的序列。

王稚遠去做攝政王也一點問題都沒有。

“好了,殷將軍,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也不需要再深究。”

“殷將軍是聰明人,性情也沉穩,我想,很多事,該怎麼做,不需要我步步指點,你也能處理妥當。”

“既然阿寧最近還沒有什麼行動,那麼,我們完全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靜待時局發展。”

“如果,阿寧那邊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不利於北府,不利於我的,還望殷將軍可以傳個口信。”

仲堪點點頭,這是沒說的,只要是投誠,做到這一點,是最基本的。

“不過,不需要和我聯絡,有訊息,就遣人送到何無忌府上,無忌他們自然會把訊息送到我的手中,這樣,對你,對我都更安全。”

“這是個好辦法,多謝王侍郎成全。”

殷仲堪這邊也確實沒有什麼可以提供給王謐的訊息,而王恭這邊的準備,相信,他也不是一無所知。

至於下一步的行動,王恭他自己不說,誰能知道?

於是,殷將軍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了,而對於王謐來說,有他的投誠,也不算是壞事。

雖然此人的真假目前還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對北府,對王謐本人都沒有什麼壞處。

要不要相信他,決定權在王謐而不在殷仲堪。

這是其一,其二,殷仲堪也沒有從他這裡打探到北府內部的訊息,這次見面,他只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態度,並沒有其他的不軌舉動。

唯一可惜的,正是北府的奸細問題。

奸細的暴露,讓北府少了一條控制王恭的紅線,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挽回。

不過,從好的方面來想,也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

接下來,王謐打算不切斷北府的這條線索,繼續讓袁飛給王恭傳送訊息,而這些訊息是不是被王恭識破,就可以當做是判斷殷仲堪真心的工具。

如果他真的是一心投誠,必然不會揭穿書信的虛假,可要是他首鼠兩端,那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

殷仲堪從薛家樓離開,心情也並不輕鬆。

王謐接受了他的投誠,可以說是沒有經歷多少波折,相當的順暢,但那只是表面現象,王謐真實的想法,他卻也不能揣摩清楚。

這個年輕人,心思深沉,絕對在王恭之上,如果追隨他,就絕對不能有二心。

否則,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殷仲堪現在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如果他沒有邀請王謐,或許還可以在王恭那裡混的不錯,受到他的重用。

可是,他偏偏見了王謐,而且說出了投誠之意,對於王謐來說,他就是一個需要被考察的人。

殷仲堪急需拿出一些真格的,才能讓王謐相信他的誠意。

只要是向王謐丟擲了這個合作之意,他也就不能反悔了。

除非跟著王謐一條路走到黑,要不然,等到王恭知道,他曾經有意和王謐合作,他殷仲堪也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而看現在兩邊力量的對比,今日一見王謐,殷仲堪更加確定,最後的勝利,是屬於年輕人的。

既然年輕人會獲勝,他這個遊走於兩個勢力之間的男子,就更要表現出絕對的忠誠,若不然,等到王謐獲勝,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把他處置了。

可是,找個什麼事情去當投名狀呢?

殷仲堪為難的很,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家,這裡並不是他正式的家宅,只是為了在建康城生活方便,臨時租的宅院。

家裡也只有幾個奴僕,供日常差使。

建康城商貿發達,商業的種類也很齊全,只要找到居間的牙儈就可以很容易的租到滿意的房子。

當然了,你還要有錢。

殷仲堪是坐著馬車回家的,這一路上,他都在盤算,該如何向王謐表忠心。

這一下,回到了家中,還沒坐下,就見正在揮舞大掃帚的小廝跑了過來。

“主公,宰輔家的小廝都已經上門兩次了,宰輔著急找你呢!說是讓主公上門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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