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金陵打理永元商會時她還不覺得有些什麼,可是此刻看著將士們的笑顏,她忽然明白了舅母為何這麼重視永元商會。
也明白了她那句:“他們以命相托,怎敢辜負。”
原來永元商會所做一切,不過略盡綿薄,允於支援。
三天兩夜,轉瞬即逝。
南善宜的眼睛看過了許多她未曾看過的景色。
於大漠騎馬奔騰,於江河邊和女娘們嬉戲打鬧,短短几日,她從那眾人眼中的只可遠觀的人,變成了笑著穿梭過軍隊時此起彼伏的“善宜小姐。”
回程的路上,南善宜沒有再和南郡書並肩前行,而是略慢他一些,騎著馬和將士們走在一起。
聽他們說著這些年有趣的見聞,她話並不多,大多數時候就是淺笑著,安靜的聽著。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浮屠城的城門。
大家都意猶未盡,其中一個人道:“下次巡防我們往東邊走,那裡有大草原。”
“很漂亮,善宜小姐一定要和我們一起。”
南善宜笑著點頭答應:“好。”
前面的南郡書聽見他們的對話,回頭看了過來。
南善宜偏頭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你看,他們都願意帶我,你下次不能拒絕我了。
南郡書寵溺一笑,無奈搖頭,心中卻很欣慰。
她在金陵時,每年都會回來一次,他卻總覺得她不開心,時刻上揚的嘴角更像是做給他們看的。
想告訴他們這些在北境的人,她過的很好。
此刻她眼睛裡明媚的笑意比落日的餘暉還要耀眼,南郡書很高興,南家的掌上明珠就該是這樣的,一直快樂,一直幸福。
軍隊離城門口越來越近,南善宜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在人群中間格外的顯眼,身下白馬健碩,她單薄的背脊挺直不晃。
離開時的帷帽不知道被她放在了哪裡,眼光刺眼,她抬手遮在額前。
她眯著眼睛,面上洋溢著笑容。
卻不知道,這一切都被城牆上的人盡收眼底。
盤龍金冠將頭髮一絲不苟的束起,挺拔的身軀被繡著金色五爪升龍的黑金長袍攏住,一手負於身後一手置於身前。
冷硬如鐵的臉上是剋制的動容,漆黑的眼眸裡溼意泛泛,卻又被掙扎著壓下,周朝運放在身前的手用力握緊,若思念有聲,她是否在這遼闊無垠的北境上聽見他在想她。
如今南風正盛,可有把他的思念帶到她的身邊。
從軍隊出現在視野裡時他就在看著她了,看著她慢慢靠近,漸漸清晰。
看她坐在馬背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遮在額前擋住刺眼的陽光,陽光從她的指縫中漏出,落在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上。
她未戴珠釵,半綰的髮間白綢在身後飄動,彎月眉下的眼睛靈動柔和。
少了幾分金陵時的矜貴不可冒犯,多了幾分他未曾見過的她在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
在周朝運側後方一步,沈雲起看著下面,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劍。
昨日傍晚抵達浮屠城,見過外公後他一夜未睡,在這城牆上站了一夜,聽到很多人不確定的叫他一聲“小公子。”
回憶著曾經的記憶,這長長的城牆他跑過無數遍,哪怕是如今,閉著眼睛他應該也不會摔倒。
南善宜的笑容映照在他的眼睛裡,握緊了那捲藏在袖中的一抹明黃,他只覺得痛苦,他不像一個哥哥,更像是她的仇人,一個不允許她幸福的仇人。
“雲起,朕該怎麼說出口?”周朝運看著下面,自嘲一笑
沈雲起眼眶通紅,最終側過頭去,移開視線不忍再看。
周朝運雙眸緩緩閉上,再睜開時,已經做了某種決定。
這個惡人便讓他來做,這個訊息可以是任何人來告知她,唯獨不能是沈雲起。
雲起已經夠痛苦的了。
看著她的笑顏,周朝運想,是噩耗吧。
善宜,這對你來說是噩耗吧?
因為我是你苦苦掙扎,拼了命想逃脫的,讓你痛苦的命。
走在前面的南郡書視線隨意上移,先看見了城牆上未曾見過的人。
面上疑惑,正欲回頭和後面的善宜和鈺霜說,卻忽然看見了在城門內等著他們的父親和母親。
一時忘記了,他驅馬上前,翻身下馬,走到父親面前,行禮:“爹,娘。”
梁鈺霜則走到南善宜馬的旁邊,朝她伸手。
南善宜將手放在她的手裡,翻身下馬,然後提著裙襬高興的朝南青楓快步走去:“舅舅!舅母!”
說完還看了看他們的身後,然後柔聲道:“外公呢?他不是說了會來迎我的嗎?”
南青楓看著面前的丫頭,想到昨夜怒急攻心的父親,只覺心痛。
他就這麼看著她,眸中的悲痛無法隱藏,溢了出來。
南善宜才走近,關風月便快速上前拉住她的手,緊緊的握著。
夫妻二人都不對勁,察哪怕極力掩飾,南善宜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心中一緊,反握住關風月的手:“怎麼了,舅母?”
想起父親的囑咐,南青楓壓下萬千惆悵,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關風月二話不說拉著南善宜的手轉頭就走:“儒珍,跟舅母回家。”
南青楓亦看向一旁的梁鈺霜,嚴肅道:“霜兒,你送她們回府。”
“莫要耽擱。”
他面上嚴肅,幾人都是不解,南郡書蹙著眉問道:“爹,娘,發生什麼了?”
人多眼雜,南青楓不欲多說,只是看向自已的夫人道:“送她回去,好好在府中待著。”
南善宜被關風月扯著,步下踉蹌的跟著她慌亂的腳步。
剛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在抬眸間和站在數丈高的登城踏步的階梯上的人對視。
腳下一頓,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不動,關風月回頭去看,卻見她微仰著頭看向城門邊上,睫毛微微顫動。
順著她的視線,關風月看見了階梯上的兩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將南善宜拽到自已的身後,面色難看的看著上面的人。
居高臨下的對視,脖子痠痛的厲害,南善宜卻什麼都感受不到。
在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從上面慢慢走下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