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一拍,觀者如雲翻湧而來。
一排排禁軍頭戴兜鍪、身披鐵鎧,個個身高七尺餘,威武不凡,強橫無比。
民怨便是滔天翻浪,各地都有人前來渝都觀瞻,也算是空前盛事一件。
朝臣因此廣受牽連,涉事官員有四百餘人,這四百餘人,是有鐵證在前無可反抗的,至於那些謹小慎微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總而言之,幾乎人人震盪。
人群中幾位文書先生身旁還候著幾個僮僕,一手捧著紙,一手捧著硯臺,文書先生落筆飛速,幾乎不停不歇。
宗慎擠在人群之中,這些天他日日都來,前頭都是審的一些尋常百姓或小官小吏,這兩日審的均是一些主犯,官職也一個比一個大。
他才來渝都不久,還是頭一回見這樣大的場面,看著端坐堂中的宗曳,龍章鳳姿,人物軒昂,他眼中閃爍著炙熱的光芒。
短短几個月之內,圍先夷、查興州、救陽浦關、擒惡吏......發擿奸伏、猶如神明。
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攻入首陽山,救出千百餘人,封水川坊春,揪出儲默邨,一路如有神助。
這段時間以來,人莫不論宗曳之人,莫不讚宗曳之行,莫不揚宗曳之名,他的風頭一時無兩,獨此一份。
水爰兒與雲娘得了閒偶爾也去聽聽,此案空前,聞訊者從四面八方趕來。
傳言,這一審,方知冤魂蔽川塞路。
興州太守陳遠和、陽浦關太守謝成一、吏部尚書儲默邨等四百餘朝臣偽善售奸,恃權專擅,大興風雨,使生民凋敝,罪極滔天!
幾位大人正襟危坐,冷眼看著披枷帶鎖的犯人,雙眸猶如秋夜的明燈,洞穿一切欺瞞與虛假,透露出難以抗拒的威嚴。
胡克儉冷聲:“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犯人梁世新”
“犯人盧永真”
“犯人葉拓章”
“拜各位大人!”
“犯人...犯人助...紂為虐”
“只有助紂為虐?”
三人手下眾多,幾乎將整個公堂跪滿。
他們嘴皮顫動,面色如土。
“是要本官親自來說嗎!”胡克儉大掌一拍,眸射寒光。
見幾人仍要隱瞞,他大喝一聲,“來人,上刑!”
犯人過多,禁軍還未挨個兒用刑,卻有人熬不住了,將他們所做之事悉數吐出。
梁盧葉三人,渝都庶族,三人多年苦讀不第,失意相交,結夥經商。
初年,不順。
聞興州太守大求藥材,便轉做藥材生意。
有一年,運藥途中,逢雨季,疾雨盈河,洪如山崩,決堤淹田,旱地為澤,百川浮木,茫茫一派黃泥河,農舍良田浪下翻。
澇後疫起,千戶滅門,萬人浮屍。
他們血本無歸,又染上疫病,逢一人於泉野,得神藥而活,三人視其為再生父母。
於泉野自言上神投生,為救黎民百姓而來,他手中的神藥救下不少疫症中的人,梁盧葉三人親眼所見,自然信以為真,對他馬首是瞻。
於泉野便邀他們共事,三人的藥材已經被毀,巴不得有條路子,誰知道路子自已找上門,他們喜不自勝,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此後三人雖對於泉野所幹的事情感到驚惶,但他手裡的東西的確有神效,況且有重利在前,便壯著膽子營幹起來。
這一干,愈發不可收拾。
他們又從中得知,於泉野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為他身後有人在朝中撐腰,哪怕是牽扯到如此多人,這身後之人也能保他無虞。
三人一合計,他們幹是幹,旁人幹也是幹,何不就自已來,不僅有人庇佑,還能從中牟利,於是便和於泉野沆瀣一氣。
他們假借行商運貨之由替於泉野運送從各處蒐羅而來的人,謊稱是買來的丫鬟使女運往渝都,送入水川坊春。
又藉此身份與各地富商高官結交,摸清他們的喜好,投其所好以行便利,或將手中的那些骨笛骨筆之類高價易出。
“你們運送那些藥人又去了何處?”
“是...是有人買下...買下...吃吃吃了”
說來此事,連宮中的太監都牽扯其中。
以形補形深入人心,他們不甘於男根被剁,於是暗中購下那些雄壯的,又怕他們作假,便要求要活的,得親自檢視過了才交易;
或是有些個子孫蠢笨的,便尋民間聰慧的食之;
或是心肝有疾的,便尋心腸好身體好的,取之烹煮;
或是雙腿萎縮的,便尋那些奔走如飛的;
......
“狗畜生、奸害人命,就該將你們剁了餵狗!”胡克儉氣咬牙切齒。
幾位大人好不容易按住了他的火氣,又開口問道:
“除此之外,你們可還犯過人命?”
雖是在詢問,語氣卻十分篤定。
這何須疑問,死在他們手中的人還不在少數。
幾人埋頭不言,方才胡克儉要殺人一般的眼神,讓幾人膽戰心驚。
三人在上堂之前還心存妄想,直到上了公堂,才真正嚇破了膽。
“平州貨商朱彥瑾、安縣商戶張憲兒媳林氏及滿月的孫子,大江使女趙玉流......及船上上百人,是不是你們下的殺手!”
“大人”
“大人,船上的人與我們無關啊~我們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差動那些高手,這都是...都是儲大人的手筆”
“是啊大人,說來說去我們也只是行商運貨的”
“還敢犟嘴!你們買通平州守宰,將朱彥瑾定做酒後摔死,行貨途中生口腹之慾偷張府滿月孫兒,被林氏發覺,殺母而食子,在大江上姦淫使女拋屍,是也不是!”
三人面色慘白,身體一塌,努了努嘴,不敢反唇。
胡克儉雷霆般的吼聲又傳來:“你們以行商之舉掩人耳目,將陽浦關一帶的女子運往興州、渝都等各地,與她們媾和有孕,視作生子的工具,將分娩出來的嬰孩作羹作藥,誇稱地人參,能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甚至有助修行,致食嬰孩之風潛滋暗長,流毒民間,又透過水川坊春售賣,是也不是!”
這幾日的審訊一日比一日驚人,牽扯出來的人和事也是前所未有的荒唐,驚天駭地,連民間怪談也不敢這般寫。
百姓更是寢食難安,每一閉眼,面前就是一片血海。
到黃昏已畢,戶戶夜不熄燈,家家門不餘縫,城中空無一人,宛如死城。
連那些乞丐都不敢獨身一人,白日四處尋找柴禾徹夜不滅,連往日爭得你死我活的仇人都相互依偎著壯膽。
莫說是出門如廁需要與人相伴,便是去關個門,也要與人勾手貼腰去。
人人提心吊膽,日日擔驚受怕。
幾位大人每日審訊過後還要入宮啟事,看著宗曳的呈報,穆承天眼可見的萎靡了下去。
“陛下”吳華連忙上前攙扶他起身,迅速地從盒子裡取出一枚藥丸,穆承天一見藥丸,就想到他們用嬰孩搗碎入藥,一把拍掉他手中的盒子。
“儲默邨!儲默邨!你好大的本事!殘害臣民,竟在朕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十餘年,好狠的心計!好狡詐的手段!”
“陛下,息怒,您連日未眠,不可大動肝火!”
吳華連忙朝身邊的小監使了個眼色,小監朝著太醫院飛奔而去,不稍片刻,就帶著太醫入了殿。
穆承天怒急攻心,嘔出一口鮮血,吳華尖利的聲音在殿中迴盪,霎時一片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