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焱青”在自曝身份之後,又恢復了好師兄的形象。似乎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他微笑著將林霽從低山攙扶起來,就拿了一個軟枕放在她後背上,讓她墊著。

外面已經全然安靜了下來,林霽不知道外頭是什麼情形,但她至少清楚的一點是勝利的一方並不是上官鴻,不然的話,這個所謂的羅焱青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還好端端坐在這裡同她聊什麼條件之類的見鬼的東西了。

“那麼,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這個所謂的羅焱青站在林霽的身前,他不在是同側同她坐在靠近的太師椅上,而是坐在了對面。

現在真正的才是兩廂裡對峙的情形。

“你本來就是來談條件的對吧,師妹?”

“羅焱青”說道。雖然是個問句,但是是一股非常篤定的語氣。

“是的。”

“那麼說一說你的籌碼,師妹。”“羅焱青”說道。

林霽平靜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裡的血腥氣淡了一些。來這裡之前,皇帝或許還抱著遊玩的愉快心情,他也沒有想到,出來了就回不去了。

“你到底是誰?”林霽直視著對面的人,那個從容貌上看起來仍然是她師兄的人。

“我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其實......並不是很重要。”“羅焱青”仍然是一副淡然的姿態,他捏過了小几上的一把竹扇,隨意地展開了。“不過既然師妹你這麼執著於這個問題的話,我也不妨告訴你。”

“我確實是你的師兄。不過我不叫羅焱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李洄。”

李洄停頓了一下,他欣喜地看著林霽:“我有些喜歡你了,你真的很聰明。”

僅僅是林霽一個眼神的變化,李洄變猜到了林霽想到了什麼。他將頭微微偏了一下,仍舊盯著林霽,似乎很有興趣於她的一舉一動。手上的扇子卻指向了另外一個方向,正是榻上的皇帝。

“是的,你猜的沒錯。李洄,他的弟弟。”

說完他看著林霽,微微扯了扯半邊的嘴角。

用扇子微微壓低了自已頸側一遍的衣領。

林霽此時才意識到面前的人在頸側的位置,隱秘在衣領之下,有一道淺淺的幾乎檢視不清的燙傷的傷痕。褶皺的面板以一種近乎於扭曲的姿態被牽連在一起,歲月在上面摩擦撫平後,仍舊留下深刻的痕跡。痕跡鑽進了衣領裡面,內在隱藏的部分不知道還有多少。

李洄鬆開了扇子,衣領又將傷痕蓋住了。

“看見了?”

“這是我七歲的時候被人丟進熊熊燃燒的大火裡留下的印記。”

李洄回憶起過去,帶著一種漠然和旁觀者的姿態,林霽擰著眉看著他。

“那麼你也猜到了,將我丟進炭火盆裡的正是這位皇帝的父親。也是我的親生父親。”

“我的母親小門小戶出身,一輩子也沒有來過這座繁華的宮殿。她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和自已的丈夫,買一個小院,照顧兩三個孩子,種種菜,養養花,閒了的時候曬曬太陽。”

“多麼簡單合理的願望?”

李洄忽然笑起來。

“如果她的丈夫不是為了什麼自已的雄心抱負的話,這些願望其實是很好實現的。”

“可她的丈夫為什麼偏偏就是皇親貴胄呢?哪怕是一個獵戶,一個廚子,一個鞋匠,什麼都好,為什麼要跟這皇家扯上關係?”

李洄語氣裡的平靜並不足以昭示他內心裡的焦躁,林霽看見他站起身來,走到了塌前,用扇子描摹著榻上人的模樣。

“其實我小時候並沒有見過他的臉。”

“或許我見過,但是不記得了。”

李洄說的是肅王的父親。

“他說他要回去了。帶著我的母親。”

“我母親還滿心歡喜地在收拾行李,細軟。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就是幾個鐲子。不過是因為他的父親送給她的,所以她才格外的珍惜。”

“我母親並不知道那時候他剛剛封為郡王。他說是他一個教書先生”

“連身份都是假的,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李洄從榻上人的腰間,用扇子挑起來一塊兒玉佩。

側過身來,同林霽道:“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便是先認出來了這一塊兒玉佩。”

“這塊兒玉佩曾經躺在我孃的紅木匣子裡。在殺妻拋子之前,他甚至連以前送過的東西都搶了回去。”

李洄嫌棄地送了手,玉佩懸空垂落下來,墜著一段白色的流蘇,半邊已經被染成了鮮紅色,粘連在一起。

李洄望著林霽:“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他當皇帝嗎?”

“因為你想看看,他是怎麼瘋掉的。”

李洄拍了拍手,“是。”

他攤開手,像是在炫耀一樣,“你看到了。他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他最為看重的子嗣,無一生還。”

在肅王即位的這段時間裡,後宮並無所出,之前的幾個幼子,也多病死了,現在還活著的一個,還是一個從馬上摔下來的傻子。

林霽忽然感覺到了心痛:“這些孩子算起來都該叫你一聲叔叔。”

“叔叔?”

李洄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叔叔?我也曾教過他父親。”

“你知道他是怎麼對待我們母子倆的嗎?”

“火,大火。他只是將他們捆起來,像丟豬一樣丟進了火場裡,然後站在那裡。看著!”

他忽然提高了音調。

林霽被他忽然提高的音調嚇了一跳,她腦子裡浮現出了孩子痛哭的場景,還有一位母親的聲嘶力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哦,是你師兄救了我。”

他突然想到。

“他本來是我父親身邊養著的一個僕從。同我一般年紀,平素常父親帶些好吃的好玩的,我便給他一些。日子長了便處出了感情。”

“火起之後,很快便開始下起了大雨,矜貴的皇親貴胄怎麼能泡在水裡?為了躲雨,他便沒有等到火將房子燃盡。他們走後,羅焱青便回來救了我們。”

“哦,你見到他的那一年,是大火之後的第四年。他的右臂上也有一段燒傷。你小時候問過,還記得嗎?”

李洄詢問著看向林霽。

“他同我說,是燒柴的時候燎到了衣服。”

李洄點了點頭,“是的。他就是這樣,對於過往,就像是過去了一樣。輕描淡寫的。”

“救了我們之後,他也回不去了。其實對於他而言,那也算是個好差事。”李洄似乎對羅焱青有些惋惜。

”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林霽看著李洄,他的故事說的並不圓融,對於一些細節都沒有更深入的說法,比如他的母親,比如羅焱青。

林霽想他大約是不想再提。

“師兄他?”

林霽語氣裡懷著小心翼翼。

李洄起先的反應有些沉重,他嘆了一口氣,隨後扇子拍在另一隻手上道:“放心。他沒死。只是生了病,養在山裡。而且,我也並不想他來這京裡。優柔寡斷,早晚壞事。”

李洄後半句幾乎是嘆息。

林霽鬆了一口氣。

“那時候,我一直同他住在一起,易了容。所以你瞧見我也覺得眼熟,對不對?”

林霽搖了搖頭,“我分辨不出來你們兩個人來。”

“這也難怪。師父的易容術總是最好的。”

“師父也知道這件事情?”

“當然。還是他告訴我,林家的寶藏的。”

“其實那也不是什麼寶藏。只是一座墓穴,裡面是什麼,進去過的人,也都沒有再出來過。”林霽說道。

“今日你想要的,就是皇位同那個鑰匙嗎?”

“我可以都給你。”

“只是,你要保證放了上官鴻和他的人,且放我們都走。”

“再有.......你能不能告訴我,師兄在哪兒?”

李洄看著林霽,忽然收起了柔和的眼神,狡詐笑了一下,“別急啊,師妹。”

林霽皺著眉。

“我方才說了要沉得住氣一些。”

“你要的不就是復仇嗎?”

“復仇......是啊。復仇。”李洄笑道,“我花了十幾年來謀劃今日的事情,看見肅王的因果報應。可我忽然覺得沒那麼開心。”

“這十幾年來,我一直浸泡在仇恨的真空裡,笑是假的,開心是假的。活著有些時候都讓我覺得是假的。”

他誇張地張開了手臂,然後靠近。林霽被他抓住獵物一樣的神情嚇了一跳,“有一件事情,讓我覺得是真的。”

林霽又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李洄說的很平靜。

“一直以來,羅焱青都很照顧你。起先,我一直以為是生為長者,對於幼小者的關懷天性。後來,我便不這麼認為了。羅焱青同我一樣,都沒真正被人關心過。旁邊別人的幸福和快樂,其實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後來他遇見了你,在你將那把傘打偏的時候,蹲下來同他一起哀悼他死去的寵物的時候,他感受到了被人關愛的快樂。那種自已被看到的快樂,不再是透明的,也不再是匆忙的。而是被陽光照耀下,溫暖地被人關懷著的感覺。”

李洄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幾乎粘著在林霽的臉上。

“有件事情,我沒有告訴羅焱青。不讓他來京城,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不想再同他分享一份陽光了。”

李洄的目光幾乎讓林霽後脊骨發涼。

這已經出乎於她的預料了。

“那天,你在哪兒?”林霽問道,那天的那個牆角,分明只有羅焱青一個人。

“你身後。”李洄微笑道,“是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你身後不遠的地方。”

“一開始是出於對於羅焱青的擔心。他總是容易輕信於別人。後來我發現,你同他是一類人。漸漸地我接受了你的存在。甚至,覺得,還不錯。”

他微笑著看著林霽。

“除卻了,你沒有他聽話之外,一切都好。”

李洄忽然在林霽身前躬身,湊近了看著林霽。

“對我的回答還滿意嗎?”

林霽不知道。

“好吧,以後有時間可以跟你說點別的,或者你對於細節的東西感興趣的話,我們也可以聊聊。不過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重回70年從放牧開始

別吃花捲

沒有番茄和雞蛋的新書

沒有番茄和雞蛋

星隕的翊站

王嘎嘎鴨

穿成炮灰後我選擇躺平

冰魚胡亂拍

雲之羽之緣定於徵

情書予文

年少的暗戀窺不見天光

Y18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