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質一愣。

不等反應,寶媜便嚷道:“阿爹你輸了!冬日裡溼了鞋襪可難受了,不僅冷還疼。”

慕容嶽笑道:“輸了就輸了,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麼?不是餓了?還有力氣嚷嚷。”

淑質猶疑,可慕容嶽看起來又很尋常,並無異樣。那日自己溼了鞋襪,別人應是看不出的,可那日臨走了慕容嶽又差人備了輦送她回去。但那日何王友卻也說,雨雪停了路滑不好走。

同時淑質又忽視了別的,這詩換了別的場景、別的人,都合適,可偏偏在場的都不是尋常人。

不等淑質多想,第二日又被其他事全部佔據,晉王府的荷花一夜之間都開了,其中又以白荷最多,淡雅別緻,比起粉色的素淨,卻不如粉色嬌俏。淑質最愛牡丹,可來了南地方知這荷花也有荷花的好,荷花這名最初是從《詩經》裡得來的,因其果實謂‘蓮’,人們亦稱為‘蓮花’。

昨日淑質看的時候還都是菡萏,只有幾支發了,今日竟全開了,這般盛景,一池綠水中,凝碧的葉、皎潔的花,它們被高託在水面上,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這樣好的景,自然也吸引了慕容嶽,他是愛蓮之人。他到時,淑質才繪好這蓮池圖,見他來了,淑質又退了半步,向他問安。

慕容嶽瞧著畫裡有一叢單瓣紅蓮,便照著這地方抬頭去看,果然在西邊一處,幾乎是滿池的白蓮裡,那單瓣紅蓮一枝獨秀,它甚至不如旁的白蓮大瓣,微微露出來藏在那裡。

這單瓣紅蓮紅卻是不妖,淑質想著,等下次做衣裙的,也許可以繡在上面,用這一朵連紋正好。

“設色清雅,墨筆勾痕不見有,都是白蓮,雖氣閒恬潤,乍一眼瞧著卻素些,這獨秀的紅蓮,反而被這些白蓮襯的雍容巧妙。畫逸有方,頗有神氣。”慕容嶽幾乎就要伸手撫摸。

淑質攔住他的胳膊,“哎…墨還沒幹。”

慕容嶽回頭看她的手,纖細白皙,這會兒捱到了自己的手臂,她又連忙鬆開,問道:“等它幹了,裱好了,我再給阿翁送過去。”

他稍點頭。

在亭中吃了兩盞淑質煎的茶,慕容嶽慢悠悠問:“午後可是要與寶媜讀書?”

“不讀,今兒休息,我和寶媜放紙鳶去。”

慕容嶽輕“嗯”了一聲,又問:“去哪處放?”

淑質覺得他問的奇怪,卻也耐心答覆:“就在園子裡,鞦韆前面那塊空地。”

慕容嶽依然輕“嗯”一聲。

吃完了茶,淑質就要告退,就這麼不說話的和慕容嶽待在一處也悶,況氣氛不好,淑質不喜歡。

慕容嶽也不挽留,將剩下的一盞茶喝完,他也起身要走,臨了了卻微微頓住,與一旁的何籍吩咐道:“我記得鹿鳴園有兩缸蓮?”

“是有,只缸裡到底不如這蓮池開的。”

慕容嶽問:“是粉的麼?”

何籍回道:“是粉的,往年也都開的粉的。”

他輕“唔”一聲,又不說話了,大步離去。

用過了午食,小憩了一會兒,淑質又換了一身衫裙才出門。這放的紙鳶好看,是淑質自個畫的,兩隻活靈活現的小狗在田園裡嬉鬧,上面還寫了一首應景的詩。

天空中由線牽引著四五隻紙鳶,除了淑質和寶媜自己的,別的由幾個女使負責牽引,似乎都在想盡辦法比比看誰的最高。寶媜放的最高,高興的笑開了懷,淑質見了,倒是想壓一壓她的得意,牽著線往後跑去,才跑幾步,就踩中了東西被絆住了腳,整個人都往後跌去。淑質撞進一個胸膛裡,一股淡淡的蓮香繞在淑質的鼻尖周圍。

“撞疼了?還是腳崴了疼?”是慕容嶽,他的聲音最好認,像潺潺流過的清水。

淑質退後半步,垂著腦袋小聲說:“被石頭絆了一下,不疼。”

“若疼了就去叫女醫來給你看看。”

慕容嶽似乎是經過此地,說完就離開了這裡,身後的幾個小廝手上端著不少的盒子,也跟著他離開。

又一盞茶的功夫,便下起了雨,淑質帶著寶媜就近躲到了一處院裡,院前高掛賞容二字的匾額,這是陳孺人的院落。淑質見過她,陳孺人生的秀麗,近看了才發現是個極為嫻雅的美人。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抹肚和百迭裙,外面套了一身白色的對襟大衫,梳著一個牡丹髻,上邊簪著一根珍珠釵子,瞧著真像池子裡清漣不妖的粉尖兒白荷。

陳孺人雖畢恭畢敬,聲音卻清冷非常,“毗陵王妃,縣主。”

淑質頷首,道:“外頭雨大,我和江陵縣主叨擾了。”

陳孺人並未多說,只是一切都依著她的意思來。陳孺人請她們就坐,下面又上了茶和點心。此處小院雖不大,卻十分雅緻幽靜,牆上掛著幾副字畫,不是真作卻也都是臨摹極好的。淑質聽陳孺人喊女使的名字,都是睡蓮、荷蕊,想來陳孺人也是愛蓮之人。

這就奇了,按理說,慕容嶽也是愛蓮的人,可淑質在晉王府待的時日裡,並未聽說陳孺人如何,反倒是都在說晉王與王妃琴瑟和諧的。陳孺人瞧著斯文芳婉,她不曾瞭解她的學識幾何,可想來也是不差的,她到底是公主,原先宋國的文學大家也是不少的。

淑質還正觀察,陳孺人卻先開了口,“郡王妃這對美人鐲是清波翠?”

淑質手上帶著兩隻手鐲,鐲是美人鐲,比別的鐲子要細些,內外皆圓,兩隻手腕各戴一隻,走起路來這手鐲叮叮作響,鬆垮靈動。

“是。”淑質摸了一下這鐲子,這鐲子質地細膩,又很純淨,因清澈透明、油潤光澤又沒有瑕疵,便得了這清波翠之名。

“這是我宋國境內產的翠玉,這翠如清水般通透、無暇卻似泛起微波,故得了‘清波翠’一名,清波翠從前只供給我宋國皇室,民間不得用,它稀少,也珍貴,即使後來宋國沒了,民間的達官貴人們若想戴上這麼一支清波翠的簪子,百金算不得,不加雕飾,五十金也必然是有的。”

“郡王妃手中所戴的清波翠成色甚好,我在宋國皇城內都沒有見過這麼好的。”

陳孺人話裡透著一股子傷感悲秋,不知是回憶起往昔在故城的日子,還是對從前皇室奢華的諷刺。

淑質輕聲道:“原是如此,這是前兩日姑姑差了人送給我的。”

陳孺人淡淡笑著,眼裡卻毫無波瀾,“王妃可真疼郡王妃。”

寶媜過來摸了鐲子,確實通透有亮澤,泛著淡淡的青色,不如湖水的綠。

寶媜道:“好看,阿睿說的可真是,阿孃最疼你了,我還以為這鐲子是嫂子你從洛京帶來的嫁妝。”

淑質柔聲說:“一擲千金我是出不起了,我湊湊給你一擲百金買一根清波翠的簪子如何?”

“真的?”寶媜驚喜的問。

“真的。”

淑質哄人說話時總是輕輕的、柔柔的,很讓人信服。寶媜也不例外,等雨停了又挽著淑質的胳膊才肯挪動腳步。寶媜在鹿鳴園進了暮食後方離去,也不知是不是淋了一些雨,入夜後淑質便咳了兩聲,她沒太在意,只多喝了兩口溫水。

直到清晨醒來,淑質覺著渾身都疼,身子在發熱,她這才意識到,她這是昨日著涼了,想要起來卻又實在乏力。晉王府有專門伏伺的女醫,為淑質診脈的女醫姓孫,是名瞧著有三十上下的娘子。

孫女醫把了脈又開了藥方,淑質喝完了藥便先想歇息了,可又苦的難受,讓玉雀拿了飴糖來吃了一塊才好些。

午食前宜城公主來了一趟,寶媜後腳到,到了淑質又問她詩經抄到哪裡了?寶媜努著嘴也不說話,可憐巴巴的看著宜城公主,希望她能說兩句話。

可宜城公主偏不,她看了一會兒笑話,才慢悠悠的開口:“子衿你且歇息,我看著她,等好了再教她也不遲。”

淑質點了頭應下,知道自己如今病著也不好多做什麼,就由著寶媜算了。用過了午食,袁持光便來了,正巧淑質該吃藥了,袁持光便接過這藥服侍淑質吃,她用小木匙喂,淑質怕傷了妯娌情分,便苦著張小臉喝完了這藥。

玉雀等她喝完了又連忙遞了飴糖。

淑質和她說:“這藥實在苦,我最不愛喝了。”

袁持光笑道:“良藥苦口,嫂子可千萬別怕苦不喝了。”

這倒是不會的,淑質還是懂分輕重的。目送袁持光走後不久,淑質又沉沉睡下,她躺了一天,實在懶的動,都是由槿娘她們近身喂的吃食。

許是白日裡睡的太多了,入了夜淑質反而不那麼困了,可她覺得自己又是病糊塗了,怎麼慕容嶽出現在這裡了?她眨了下眼睛,正好奇看著他,他坐到了床沿,也望著她。

“吃了藥好些了麼?”

淑質回過神來,下意識往後退了些,她語氣尋常,並不惶恐,“阿翁不該來這。”

“無妨。”慕容嶽這般說,“白日裡我不便來。”

這就是修辭了。

淑質搖頭,“正因為是夜裡,咱們更應該避著的。”

慕容嶽卻說:“其他人不知道我來這。”

這油鹽不進的模樣,著實讓淑質有些氣急,聲音都冷了幾分,“我病著,沒法跳舞,也不想跳舞。”

慕容嶽反問:“是不想跳?還是不想和我跳?”

慕容嶽都知道,他知道淑質在想什麼,只是不說,如今說了,也讓淑質知道,那日‘溼了佳人襪’他必然是知道的。他的手剛撫上了她的手背,淑質便縮了回來。

“阿翁看過了,就先回吧,我要歇息了——”

慕容嶽有耐心極了,望著淑質輕聲開口:“你別怕,我不對你做什麼。”

內室寂靜,微弱的燭光映著慕容嶽的臉龐,也落在淑質眼中,她再一次把手縮了回來,她並不信這話。

她面上清冷,也不言語。

慕容嶽唇邊隱含著笑意:“你很美。”

“姑姑比我美。”淑質冷聲道。

慕容嶽又道:“你和她不一樣,你知音工舞,穎悟明辨。”

勝作牡丹,諸賽芙蕖。

不等淑質辯駁,慕容嶽又接著說:“她也善舞,也聰慧,可你與她不一樣,全然不同。”

“你總是能時刻綻放自己。”更重要的是,淑質能聽懂慕容嶽在音律樂舞當中所表達的東西,慕容嶽得到了一個能與自己精神上有所共鳴的女子,他為此感到愉悅、感到無比的滿足。這是其他人所不能給予他的東西,他在淑質身上找到了,他們在歌舞上的默契,喜歡的事物、嚮往的生活,是慕容嶽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到的這樣奇妙的契合。

這是他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所以他渴望更多。無論是對事物的理解、世間的感悟,還是對情愛的感覺。

“我看著你翩翩起舞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多高興。”慕容嶽說著更湊近了些,身子前傾,“舞也動人,你也動人。那日你哀悽所舞,我摟著你的腰,你依在我胸前,與我一舞,這是我這輩子最滿足的時刻。”

慕容嶽頓了頓,又遺憾道:“只是你後來又不與我親近了,幾月光陰。”

他雖心癢難耐,可他並非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偏偏昨日她一頭扎進了他的胸膛被他接住。

慕容嶽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心靈上的渴望,想要與她接觸,與她產生一些碰撞,可以是精神層面的滿足,或者是跳舞時肢體的接觸。

慕容嶽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蛋,卻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去真碰,彷彿她是什麼珍貴稀罕的寶物一般。

終於,他放出了體內遏制的惡。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陌上花開之重生歸來

iu微

站在光中的惡人

玖的惡夢

馬桶人VS監控人穿越馬桶博士

愚人眾執行官多託雷

青雲修仙

天帝劍神

絕世唐門:渡塵之羽

Shirin西琳

百鍊飛仙

像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