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老心中喟然,程子同的氣場之強,講和只是權宜之計。

程家……他想不出誰會是程子同的對手,坐在白雨身邊的程奕鳴嗎?

程奕鳴擺脫不了慕容珏的影響,雖然聰明但心思陰柔,格局不大。

“程老太太,這些人你都能擺平?”歐老問慕容珏。

“只要沒人再翻以前的事,拿出講和的誠意來,我自然做好我該做的事。”慕容珏回答。

“為什麼不能翻以前的事情?”符媛兒當即反駁,“一個女人去世後,連一張照片也不願給兒子留下來,為什麼我不能查清楚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珏的臉陰鬱的沉下來。

白雨淡淡的撇開了臉,其實她的眼裡已經有了淚光。

歐老輕嘆,“媛兒,如果你真年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告訴你。”

“不必。”程子同驀地站起,“不會再有人查以前的事,談好的條件我會照做,今天到此結束。”

說完他拉起符媛兒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媛兒……”符媽媽叫了兩聲,但也是徒勞。

會議室裡安靜了幾秒鐘,歐老才發話說道:“既然如此,我也算圓滿完成了任務,程老太太,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慕容珏“嗯”了一聲,白雨立即起身,扶著她離開了。

片刻,會議室只剩下了歐老和符媽媽兩個人。

符媽媽嘆氣:“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歐老搖頭:“程子同暫時的屈服都是為了媛兒,這件事不會結束的。”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符媽媽也感到很好奇。

歐老陷入了回憶,“令蘭,我見過兩次……”

令蘭有著令狐家族最標誌性的長相,高挺筆直的鷹鉤鼻,她很聰明,但也很倔強。

她有了孩子之後,一心想要成為真正的程家媳婦,但這談何容易?

一個女人一旦糾纏,哪怕再漂亮再聰慧,對男人來說也是麻煩。

既然愛情不再,令蘭便帶著身孕離開了程家。

她一方面恨程家,另一方面,她又期盼程家起碼能認她肚子裡的孩子。

然而,自從她離開程家到生產,程家都無一人問津。

她想為孩子爭一個前程,於是冒著巨大的風險聯絡了自己的家族,那邊的確來人了,但據說對方瞭解情況後,不但拒絕承認她的孩子,更是將她和孩子永遠的列入了令狐家族的黑名單。

不僅如此,他們認為程家讓令狐家族有了汙點,於是動用人脈在股市上狙殺程家。

程家一敗塗地,令蘭裡外不是人,被兩邊排斥,後來大病一場以致於鬱鬱而終。

“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聽完歐老的講述,符媽媽長嘆一聲。

“但無論如何,她不應該把仇恨傳給自己的兒子。”她又說。

歐老沒接話,深邃的眸光中另有內容。

**

一路上,符媛兒偷瞄了程子同好幾眼。

他一直沒說話,只是緊握方向盤,專注的盯著前方路況。

他是不是生氣,她偷偷查他的媽媽?

符媛兒沒敢直接問,轉頭瞧見不遠處有一家捲餅店,她美目輕轉,

“程子同,我餓了。”

孕婦餓了可是大事,他再生氣也得放一放。

“想吃什麼?”果然,他找地方將車子停下。

“那個。”捲餅店就在前面。

就一個小檔口,秋天的天氣,已經可以看到往外冒的熱氣。

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因為很多人排隊。

“去酒店裡吃。”他說。

“不要!”她搖頭,有些酒店裡雖然賣捲餅,但什麼都是拼湊的,連餅都不是現做的,更別提辣椒醬了。

“這家店專門賣捲餅,味道才正宗。”她拉上他的胳膊,“我們去排隊。”

她興致勃勃的拉著他來到隊伍裡,看著前面緩慢挪動的身影,她沒覺得著急,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能和程子同一起排隊買東西,這也是難得的體驗啊。

“程子同,我猜你很少排隊買東西吧?”她有意逗他說話。

“我看上去像那麼沒時間?”他挑眉反問。

“嗯,你看上去像不吃路邊攤的貴公子。”

他緊抿的嘴角終於鬆動。

“別有這麼多怪想法,”他彎起手指,用指關節敲她的腦袋,“普通人做過的事情,我全都做過。”

“大學的時候你也去食堂打飯?”符媛兒問。

“不然我吃什麼?”

“你也去開水房開啟水嗎?”

“不然我用什麼?”

“你也去澡堂洗澡?”

“不去。”

“你在哪裡洗澡?”

他忽然摟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薄唇貼近她的耳朵,小聲說了一句。

符媛兒的俏臉頓時唰紅……

“真討厭!”她伸手捶他肩頭,張嘴就能開車。

“哈哈哈……”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一陣低笑聲。

看她高興,他高興;看她臉紅,他更高興……

兩人買了捲餅,就坐在街角小花園裡的長椅上吃。

她從來沒覺得捲餅能這麼好吃,但也許是跟他一起排隊得來的吧。

“程子同,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是每一對情侶都會做的事情嗎?”她偏頭看向他。

“也許。”他微微點頭。

“但有的人可能不吃捲餅……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對情侶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是相愛的,”她很認真的看著他,“你父母那時候也是這樣的。”

程子同微愣,放下拿著捲餅的手,沉默不語。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她很抱歉,“白雨太太說,你不應該活在你.媽媽的仇恨之中,我想要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我是真正的仇恨,還是你的心結。”

“對不起,程子同,我應該提前告訴你的。”她都快哭了,“你怪我是應該的,但你不要生氣太久好不好?”

“生氣太久……我真的會哭的……”

忽然感覺左邊髮間傳來暖意,是他伸手撫住了她的髮絲。

她抬起頭,望入他的眸光深處,裡面沒有責備,而是柔軟的笑意,“你想要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

“我……可以嗎?”

他的眼神很確定。

“那你可以告訴我,在你心裡,當年的事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問。

程子同沉默片刻,才說道:“最開始他們告訴我,令狐家族既嫌棄她丟臉,又痛恨程家讓家族蒙羞,於是在股市上阻截程家,兩個家族的爭鬥讓她裡外不是人,她心裡飽受煎熬,支撐不住才病倒……”

“那事實是什麼?”

“是兩個家族對她的聯合絞殺!”程子同眼裡充滿憤怒的冷光,“他們在全世介面前演戲!”

“為什麼?”

“她手裡有一件珠寶,可以開啟令狐家族裡最古老的保險櫃。”

珠寶!

符媛兒心頭一驚。

“珠寶現在在哪裡?”她問。

程子同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沒去找過。”

那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當年,令狐家族和程家商量好,兩家假裝因為令蘭爭鬥,令蘭不管為了討好哪一方,都會拿出那一把珠寶鑰匙,那麼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但是,“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沒有拿出那一件珠寶,而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幾年後甚至得了重病……”

“這些事情你從哪裡查出來的?”她很好奇。

“a市那麼大,總有一兩個知情人,是不怕程家的。”

“你可以告訴我,這兩個知情人是誰嗎?”

“你擔心他們受了誰的指使誤導我?”

符媛兒點頭,“如果他們恰好也對程家有仇,你豈不是會成為他們的報仇工具?”

程子同不以為然:“在你心裡,我那麼傻?”

這……符媛兒擠出一絲笑,這個話茬沒法聊下去了。

“你現在明白了,我恨程家,不是因為他們親手害死了她,而是他們因為利益和錢,將她的尊嚴和生命隨意的踩在腳下,他們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就像路邊的野草……”

他的復仇,就是要將程家最在意的東西拿走,讓他們也嘗一嘗,她曾經獨自忍受的一切。

符媛兒不知該怎麼說。

原來真相是這樣,不但是真正的仇恨,更是他的心結。

仇恨混合著侮辱和輕賤,往往是無解的。

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每遭受一次鄙視和輕蔑,他的心裡對程家的仇恨便多了一分。

這麼多年了,水滴也把石頭打穿,更何況人心。

談什麼解開心結,談什麼放下,只有他真正做到自己期望的那樣,真正復仇成功,他才能釋懷。

“符媛兒,現在你明白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他的心裡住著一個怪物,張著大嘴,每天都等著被投餵復仇的快感。

符媛兒搖頭,她看向來往的人群,“程子同,”她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會守護你的。”

“符媛兒?”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

“別人用刀砍你,你不能用手去還擊,也許你沒有刀,但你有我。”

希望我有很多愛給你。

但如果我給你的愛,不是你要的,希望我能給你,勇氣。

如果我的愛和我的勇氣,都不是你想要的。

我只能給你,我的一切。

符媛兒低下臉,長髮隨之落下,掩蓋了眼角滾落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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