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烏黑的瞳仁轉了轉,答非所問:“穆叔叔,我今天早上的時候最想你~”

穆司爵預感到小傢伙要說什麼了,配合地裝出饒有興趣的樣子,問:“為什麼?”

諾諾眨眨眼睛,聲音緩緩低下去,可憐兮兮的說:“因為念念被欺負了……”

穆司爵挑了挑眉:“我怎麼聽說是你們聯手欺負別人?”

“不是的!”諾諾認真地瞪大眼睛,擺擺手,“穆叔叔,你被騙了!”

“哦?”穆司爵明顯並不相信小傢伙的話。

諾諾意識到自己解釋賣萌都沒用,頓時被一股無力感攫住。他平時對姑姑和外婆撒嬌賣萌都有用啊,穆叔叔為什麼不吃這一套?

疑惑歸疑惑,但諾諾從來不做無用功。既然撒嬌賣萌沒用,那他就換一招。

“穆叔叔……”諾諾抱著穆司爵的腿不撒手,“明明是jeffery欺負念念,不是念唸的錯。”

穆司爵抱起小傢伙,沉吟了片刻,問:“你這是在替念念求情?”

諾諾剛想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這是一個陷阱,立馬搖搖頭,澄清道:“不是啊。我只是告訴你真相。”

穆司爵被小傢伙逗樂了,把他交給蘇亦承,示意他放心:“我不會怪念念。”

小傢伙的眼睛亮起來,明顯是放心了,但還是一本正經地伸出手說:“拉鉤?”

穆司爵已經習慣小傢伙們這一套了,熟練地鉤上諾諾的手,和小傢伙說再見。

看著蘇亦承和諾諾離開,穆司爵才進屋。

他下午才知道念念和同學打架的事情,加速處理好事情,匆匆忙忙從鄰市趕回來。

沒想到的是,還沒見到小傢伙,就已經有人替小傢伙說話了。學校的校長也特意發資訊告訴他,整件事並不是念念的錯,小傢伙就是脾氣衝動了一些。

這麼看來,小傢伙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面,人緣都很不錯。

穆司爵想著,已經走進陸薄言家的客廳。

小傢伙們正在吃點心,相宜吃得最認真,西遇和念念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父子之間,大概真的會有某種心靈感應。

念念明明背對著門口,但穆司爵回來那一刻,他還是感覺到什麼,扭頭向後看去,一眼就看見了穆司爵。

“爸爸!”小傢伙蹭地站起來,跑過去撲進穆司爵懷裡。

穆司爵抱起小傢伙,說:“我看看手。”他問過蘇簡安,知道小傢伙大家的時候有一隻手被抓傷了。

念念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出來,很有男子氣概地說:“已經不痛了!”

抓痕確實淡了,只是被抓破的地方沒有那麼快癒合。

穆司爵摸了摸小傢伙的頭:“你不是跟簡安阿姨說很痛?”

念念了想,說:“早上很痛。現在不痛了。”

穆司爵把小傢伙放到沙發上,認真的看著他:“那我們來談談正事。”

念念猜到是什麼事了,一隻手支著下巴:“好吧。”

穆司爵緩緩開口,語聲還算溫柔:“念念,你真的覺得打人沒有錯?”

念念偷偷看了穆司爵一眼,發現穆司爵的神色很嚴肅。如果他嘴硬的話,一定沒有好果子吃。現在最好的選擇是先服個軟。

“爸爸,”念念從沙發上滑下來,跑到穆司爵懷裡,蹭著穆司爵的胸口說,“我知道錯了。”

穆司爵不吃這一套,順勢問:“哪裡錯了?”

“我不應該打jeffery。”念念繼續在穆司爵懷裡蹭著,用哭腔說,“可是他說媽媽……”

“jeffery最後是不是跟你道歉了?”穆司爵問。

念念悶悶的“嗯”了一聲。

“也就是說,你可以省略掉和jeffery打架這一步,直接要求他跟你道歉。”穆司爵把小傢伙抱到他腿上坐著,認真的看著小傢伙,“念念,如果媽媽知道,她一定不希望你跟同學打架。”

“……”念念想了想,乖乖點點頭,“我記住了。”

“好。”穆司爵親了親小傢伙,“這件事到此結束。”

“咦?”念念驚喜地看著穆司爵,“爸爸,你不罰我站軍姿了嗎?”

念念從小好動,維持一個姿勢不變對他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折磨。穆司爵發現小傢伙這個弱點之後,只要小傢伙一做錯事就罰他站軍姿。

念念對站軍姿還是頗為忌憚的。這次可以逃過一劫,想不高興都難。

穆司爵嚴肅的看著小傢伙:“下不為例。”

念念嘻嘻笑了兩聲,對著穆司爵敬了個禮:“好的長官!”

穆司爵的嚴肅終於維持不下去了,唇角浮出一抹笑意,讓小傢伙去玩。

念念一蹦一跳地去找相宜玩樂高了。

不一會,西遇走到穆司爵面前,一副有話想跟穆司爵說的樣子。

穆司爵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示意西遇坐。

西遇坐下來,看著穆司爵:“穆叔叔。”

“嗯。”穆司爵對西遇很有耐心,給小傢伙足夠的時間組織語言。

西遇抿了抿唇,終於開口。聲音不大不小,語氣卻十分篤定:“念念和jeffery打架的事情,不能全怪念念。”

“我知道,是jeffery不禮貌在先。”穆司爵笑了笑,示意西遇放心,“我不會懲罰念念。”

西遇露出一個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過了片刻,又說:“穆叔叔,我和諾諾也有錯。”

穆司爵唇角的弧度變得柔和,摸了摸西遇的頭:“你和諾諾的出發點是保護念念,這沒有錯。但是,你們不能縱容弟弟跟同學打架,記住了嗎?”

“嗯!”西遇用力地點點頭,“爸爸也是這麼說的。我記住了。”

“乖。”穆司爵示意西遇,“去玩吧。”

“好。”

西遇轉身跑去找念念和相宜玩樂高了。

穆司爵覺得有些熱,脫掉外套交給徐伯,陸薄言就在這個時候走過來,問他有沒有興趣到外面喝杯茶,順便聊聊。

認識這麼多年,和陸薄言之間的默契告訴穆司爵,喝茶不是重點,陸薄言要跟他聊的事情才是重點。

穆司爵起身,和陸薄言走到外面花園。

蘇簡安喜歡花花草草,下班後除了陪兩個小傢伙,剩下的時間都耗在花園裡,或是打理花園,或是欣賞自己親手種下的花。

四年過去,花園被蘇簡安打理得更好,任何季節都有鮮花盛開,花園的空氣總是瀰漫著濃釅的花香,讓人一走過來就不由自主地徹底放鬆。

陸薄言和穆司爵走到一顆櫻花樹下。

櫻花樹是移植過來的,當時蘇簡安特意請了一個專家過來照顧這棵樹,好不容易讓它活下來。後來,每年的這個時候,這棵樹都盛開一樹櫻花。

櫻花一開,蘇簡安就讓人搬一套桌椅到櫻花樹下,和洛小夕或者蕭芸芸在這裡聞著花香喝茶。

陸薄言和穆司爵坐下,一朵櫻花從樹上慢悠悠地落下來,最終在桌子上舒展開。

陸薄言盯著這朵櫻花看了片刻,又把視線投向穆司爵,說:“亦承告訴我,今天下午,諾諾問了他一個問題。”

諾諾人小鬼大,穆司爵一直都知道的,他對小傢伙的問題倒是很期待。

“諾諾說,我們一直都說佑寧很快就會醒過來。”陸薄言停頓一下才能說下去,“可是四年了,佑寧一直沒有醒。”

“……”

穆司爵怔了一下,一時間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沒想到,諾諾竟然有這麼細膩的心思。

如果諾諾能想到這一點的話,念念應該也早就有這個疑惑了吧?他只是從來不說。

事實上,這麼多年,念念連許佑寧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都很少問。好像他知道這個問題會讓穆司爵傷心一樣,一直都有意避開這個話題。

從小到大,念念甚至鮮少說“我要媽媽”之類的話。

在穆司爵的記憶裡,只有一次。

那個時候,念念剛上幼兒園,接觸到一些陌生的小朋友,也開始接觸陌生的環境。

在課堂上,老師讓小朋友們說說自己的媽媽。

輪到念念的時候,念念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一個小朋友取笑說他一定是沒有媽媽的孩子。

一句話,徹底惹怒了念念。小傢伙猝不及防地把同學撲倒在地上,一拳就把同學打得流鼻血了。

穆司爵趕到學校,責怪了小傢伙。小傢伙一直低著頭,不解釋為什麼會打人,也不為自己辯白。

過了好一會,小傢伙才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穆司爵說:“我要媽媽。”

念念從小就受盡陸薄言和蘇簡安一眾人的寵愛,從來沒有這麼傷心委屈過,穆司爵的心像被硬生生釘進來一顆巨大的釘子,尖銳的疼痛直擊他的靈魂。

他抱起小傢伙,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念念不說發生了什麼,只是哽咽著說要媽媽。

到了醫院,進了許佑寧的套房,念念才告訴穆司爵在學校發生了什麼。

那是唯一一次,念念哭著說要媽媽。穆司爵還記得,小傢伙的聲音裡有真實的委屈和難過,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渴求。

穆司爵只能告訴小傢伙,媽媽很快就會醒過來。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這句話他們已經說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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