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元年,十二月三日。

汴州——

閻立本身為工部尚書,卻親自偵破了一場命案,這讓他的虛榮心得到莫大的滿足。

酉時(17點),他帶著在汴州認識的兩個年輕人,與同來的王義方,一起到會春坊飲酒作樂。

會春坊是汴州最好的風月場所,雖不及長安瘦馬,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懷英,宋小友,來,老夫與你們小酌一杯。”

狄仁傑輕笑道:“但願閻尚書只是小酌。”

“哈哈哈,還是你小子懂我啊。酒博士,上五罈好酒!”

宋真率先滿了一杯,站起來敬酒:“感謝閻尚書救命之恩,小子,沒齒難忘。”

閻立本擺擺手,他指了指坐在宋真身邊的年輕男子。

“你要謝,就該謝懷英,要不是他的一句刀下留人,你怕是早已身首分離。”

“多謝,懷英!”宋真誠摯了鞠躬九十度。

當天斬首,千鈞一髮之際,正直的狄仁傑果斷站出來阻止行刑,因為他堅信,宋真絕對不會是兇手。

再加上天公作美,在狄仁傑的協助下,終於水落石出,宋真命不該絕啊。

這時,樓下舞臺的女伎吟唱《詠鵝》,宋真似有所感,他下樓走上舞臺。

他問女伎借了一把胡琴,在眾人的質疑聲下,彈奏起第一個音符。

悲涼的曲調驟然響起,讓每一個經過的客人都駐足聆聽。

宋真埋下頭,演奏了這個時代尚未存在的《神話》。

他閉上眼睛,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跟著節拍輕吟:“萬世滄桑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潮起潮落始終不毀真愛的相約。”

“......”

宋真睜開眼,望著手中的胡琴琴絃,自言自語道:“我親愛的老婆,李夢婷,不知道我離開之後,你有沒有好好生活?”

“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可惜,我們好像,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對不起,我對你的承諾,我沒有辦法兌現。”

......

遠在長安的崔夢竹,她似有所感,走到窗邊駐足,抬頭望向汴州的方向。

她的嘴裡與宋真同步吟唱著——

“緊握雙手讓我和你再也不離分。”

一曲終了,她摸了摸潮紅的臉,有些奇怪。

“為何我會突然唱起這首歌?”

她黯然神傷的低頭,貝齒輕咬紅唇:“要是,宋真在這裡就好了,這首歌,他以前經常奏給我聽。”

“還有那首,《穿越時空的思念》,這個壞人總是用二胡演奏,逗我哭。”

“宋真,你在哪裡啊?我,真的很想你。”

“很想很想。”

回憶與思念,真的是最殘忍的武器。

崔夢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知為何,最近一個月,她再也沒能見到宋真,就連夢裡都沒有了他。

她頓時驚慌失措,我,難道是要忘記他了嗎?

“不!我怎麼可以忘記他!”

可是,越想,腦子裡他的音容笑貌,就越發清晰,唯獨,再也不能出現在身前。

......

顯慶元年,十二月四日。

卯時(5點),崔塵陀出門乘坐馬車,準備前往大明宮上朝。

他剛上車,突然轎頂傳來兩聲巨響。

“快,來人保護!有刺客!”

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崔塵陀表示,他真的很害怕啊。

崔府的家丁趕緊持著唐橫刀衝出來,護在馬車周圍,一名膽大的家丁,爬上轎頂小心翼翼的檢視。

突然——

兩張死不瞑目的臉,就這樣瞪大雙眼,瞳孔無神的盯著他!

“啊!有,有,有......”

“有何物?”

“死屍——”

“???”

崔塵陀嚇得老臉一白,他哆哆嗦嗦的被家丁扶下車,腳抖得厲害。

等家丁將轎頂上那兩具屍體搬運下來後,眾人驚呼。

“這,這,這不是昨夜未歸的四郎,還有他的書童嗎?”

“四郎?”

崔四郎,名叫夢濟,是崔塵陀的六兒子。

本來他不叫這個名的,但是崔玉為了李代桃僵,想著遲早一天會取代崔秋華一脈,轉正為嫡系。

於是,便將新生代的年輕子孫,全部改成“夢”字開頭的名。

至於崔塵陀這一輩,因為早已功成名就,不方便改名。

“四郎啊,你死得好慘呀。”

崔塵陀趴在兒子屍體身上,悲痛欲絕的哭嚎。

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會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一天。

崔夢濟雖然頑劣不恭,整天不務正業,但,這可是他的親生兒子呀。

父不嫌子醜,哪怕兒子再混蛋,也是自己的孩子。

崔塵陀平日裡連打罵都捨不得,怎麼今日就突然......

兒子的死狀很悽慘,看起來應該生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最後被割喉身亡。

“一定是那個該死的書童,害死了我家四郎!”

崔塵陀無處發洩,他只能用腳踹著書童的屍體,以表悲憤!

他面目猙獰,雙拳緊握,壓抑著聲音嘶吼:“到底是誰殺死了我的孩兒,我必要他付出代價!”

“換輛馬車,上朝!”

他不是要去告御狀,皇帝很忙,你家死了人,他才沒空安慰你。

大明宮城外,崔塵陀打著燈籠在外等候,時辰一到,除了先進去的宰相,其餘官員將有序進場。

他在人群中看到大理寺卿段正玄,主動走過去打招呼。

“段寺卿。”

段正玄斜著眼望他:“你是?”

“下官是太府少監,姓名崔塵陀,出自清河崔氏青州房。”

“哦,何事啊?”段正玄心中腹誹,你們五姓七望就是好面子,凡是自我介紹,都得加上出身。

看似自稱下官,實則自命不凡,言裡話裡都在炫耀自己的顯赫家世。

怎麼的?五姓七望就是天之驕子?小小的從四品下,還不是不如我從三品?

崔塵陀咬牙切齒道:“段寺卿,在我上路之前,我家六郎的屍體從天而降,我,膽敢勞煩段寺卿,徹查此案!”

段正玄心中吐槽,你也知道是勞煩啊?

你特麼以為你是誰?不就是死個兒子嗎?就要找我親自出馬?我可是堂堂大理寺卿,忙得很呢。

崔塵陀見其表情,他心中明瞭,不太情願的從懷中抽出一錠金子。

“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段正玄拋了拋金子,掂量份量,大概六兩重,他只是簡單的回了一句:“不瞞太府少監,本卿工作繁忙,怕是——”

崔塵陀再掏出一錠金子,段正玄語氣稍緩,嘆氣道:“聖人即將遷都洛陽,本卿正要安排官員入駐東都①。實在是,愛莫能助呀。”

直到,再來一錠,段正玄神色立即變得正義凜然。

“太府少監請放心,本卿對待殺人越貨這種危害無辜百姓的行為,絕不姑息!”

崔塵陀嘴角扯了扯,你小子,不見錢眼不開,變臉是真的快。

“那就,拜託段寺卿了。”

花了錢,動詞自然也要改一改嘛,這是理所應當的。

“好說好說。”段正玄不慌不忙的將三錠金子揣入懷中。

看似他答應了,實則,只是敷衍,別忘了他剛才說的什麼話?

“殺人越貨”,哎,都沒調查呢,一個詞就將罪名給定下了。最終大機率無疾而終。

這就是語言的藝術,能做到這個官階的,哪個不是老狐狸?

不圓滑也做不長久大理寺卿呀,這個職務可是到處得罪人的。

各取所需,合理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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