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城有別於絕大多數主城。平民的街道和集市並非依城堡而建,將領主及其家族居住地簇擁在中心,特蕾西把她的威金斯家族放在城外的霜葉堡,由疾影軍團守衛,以避免人際混雜的城市干擾她的老家。這種措施在平日裡給拜訪者增添了不少麻煩,但公爵非常堅持,她寧願在四葉城中建立處理公務的塔樓和莊園,也決不在城裡過夜。

此等設計的緣由和穿梭站有關,效仿了神秘支點——這個屬於裡世界獨有的非凡的領域。

如果你很快接受了神秘的存在,就不該感到詫異。當沒有特別能力的凡人還在依靠雙腿奔跑時,已經有人能眨眼飛過半個城區;在人們為了尋找平川和水源建立聚集的城市,為肥沃土地的所有爭執不休、彼此仇視時,已經有人將主意打到了腦袋頂上的天穹。

事實上,後者的誕生遠遠早於伊士曼王國。我們的蒼穹之塔克洛伊,神秘領域七支點之一,以監測諾克斯神秘之地和秩序存續為己任的占星師們,已安分守己地在所有人頭頂上住了三千年。他們的後代創造出雲層上的繁榮國度,並把這些奇蹟般的建築視之為理所當然。

假如他們一直這麼安分守己,凡人將他們當成諸神後裔或許不是幻想。可惜神秘領域足有七個支點,神秘生物的存在就像颳風下雨一樣普遍!既然有人樂意生活在雲上,就會有人在重力作用下依賴大地,甚至藏在地底,尤其是後者,但只有當某天你找到了一個名為『灰燼聖殿』的與世隔絕的神秘支點,才會發現這回事:他們的與世隔絕不是沒有原因的。

距離使得諾克斯各自為政。

但若你以為,距離能阻隔神秘生物對未知之地的好奇心,那著實有點兒不太現實。因此,就像占星師先祖在雲上建立城市一樣,神秘生物理所當然地規劃自身,把特別能力應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當計劃開始落實,世界上的一切奇蹟就這麼誕生了。

人們的生活被“矩梯”——這麼個由複雜圖案和魔法符文組成,實現神秘意義上的“爬樓梯”的魔法——徹底改變。透過矩梯,你最多能爬到星星上……只要星星有出口的話。

矩梯的出口就是穿梭站。

然而,雖然人們的住所擴張已經到天空,有限土地不成問題,但並不意味著他們沒得爭了。諾克斯的神秘領域在獲得和平前,早透過戰爭將他們用神秘創造出來的玩意兒傳到了凡人手上。這些東西包括鍊金造物、神秘物品、職業傳承、神秘度決定的地位制、該死的魔藥、屬國分配管理方案、諸神由來的猜測和獵魔學說……以及矩梯與穿梭站。

考慮到矩梯的戰略意義,特蕾西把穿梭站安排在霜葉堡附近,由疾影軍團守衛的行為不難理解。事實證明,當四葉城被亡靈的襲擊搞得措手不及、四處起火時,霜葉堡儲存的有生力量就是整座城市的唯一救星……

……起碼尤利爾這麼認為。

霜葉堡是公爵的住處,此前學徒從未去過。裡表世界有差別,城堡的位置會不會改變?他只能希望不會。

尤利爾已經穿過了松比格勒大街。一路上,他遇到的食屍者似乎沒想象中有威脅。亡靈不會在路邊遊蕩,它們躲藏在角落,在活人路過時才會跳出來襲擊。得承認,單憑嗜血的本能沒法做到這種程度,或許死人仍有意識……只是這點微末意識還需要時間成長。

『亡靈的火種來自身軀』指環先生臨別時警告,『別將它們視作木頭,最好當成虛弱的野狗,越快解決,你才越安全。這些東西的威脅性取決於數量』

“我不清楚四葉城有多少人……?”

“蓋亞教堂沒人。”使者告訴他。

如今尤利爾已經來到了教堂。守衛不見蹤影,他得以走進正殿,看到死在噴泉邊的黑袍人和凍結的碎塊。蓋亞女神的塑像和表世界同樣端莊,祂的裙襬微微翹起,積蓄著融化的雪水。難怪使者認定這裡很安全。學徒能感受到特別的痕跡,它們驅逐自然魔力,匯聚寒冷粒子,帶給所有靠近的人一種深入火種的威懾。炎之月的熱浪徘徊在大門外,與這裡保持距離。

尤利爾停下來休息。他口乾舌燥,肌肉痠痛,然而魔力正受火種操縱,緩慢填補他的體力。這教他無法再有理由呆在教堂,當他出門時,又有亡靈朝他撲過來。

“我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著急。”學徒低語。他揮劍斬斷它的手臂,褐色血液流下劍刃,緩緩凝固。“除了我,你們很久沒見到活人了,是嗎?”劍尖在地面敲了敲,深色冰霜簌簌掉落。

屍體扭過肩,企圖咬他的臉。

尤利爾先切四肢,再砍腦袋。劍刃鋒利得超出想象。他有片刻懷疑,食屍者生前可能不是人類,而是黃油或麵包這類東西。切肉不會這麼容易。

“安息,神父。”

他逐漸習慣了手感。當屍體安靜下來,它的同伴又湧上前。學徒將魔力推入武器,冰霜散發微光,長街似乎亮起了燈。光芒一閃而逝,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魔力之劍破壞了所有障礙,亡靈的嘶吼戛然而止,只有斷裂的肢體還在泥濘中爬動。

在魔力恢復跟不上消耗前,尤利爾穿過了城門。和教堂同樣,這兒的守衛也不見蹤影,但學徒瞧見血跡和凌亂的雜物,它們昭示著曾發生在這裡的戰鬥。巡邏騎士呢?他想知道。城衛隊和治安巡警呢?無人回應。使者認定他們全軍覆沒,學徒只能獨自期望。我必須儘快通知領主。我還能怎麼辦呢?

城郊沒有亡靈干擾。很快,霜葉堡的火紅旗幟遙遙在望。

……

“你知道在朝堂上,什麼人最令人反感嗎?”

“囂張無禮、狂妄自大的人?”

特蕾西審視她的侄子。“看來你很關心王國會議。”

德威特·赫恩站在她身後,在她的目光下努力直起腰。他穿深藍外套,雪白襯衫,邊緣用金絲繪出海浪般的曲線。他的披風飾以掛鏈,從胸前繫到肩膀,衣袖和領子開口打著銀釘。就衣著品味來說,他遠比梅塞托里公爵好得多。

但在其他地方,此人遠遠不如。赫恩子爵看上去大概十五六歲,下巴光禿,眉毛細長。他的頭髮整齊地卷在頭頂,有意露出額頭和眼睛。他有灰綠色瞳孔,鼻子和眉心處的面板非常滑膩,猶如魚腹。在伊士曼人眼中,它們雖然不醜,卻有著極其明顯的異族特徵。年輕氣盛的小鬼。在同齡人和長輩眼中,袒露自己和他人的差別是很有勇氣的行為,然而落在王國貴族眼裡,這一出只能起到反效果。人們會記得你的出身和地位,不會在乎勇氣。

特蕾西懶得批評他。德威特不喜歡說教,無論是誰。馬會怕鞭子。她也會利用這點來打擊他,但很清楚他聽不進真正的建議。說實在話,他和他哥哥相去甚遠,沒可能得到王黨的支援。

德威特和伊斯特爾,這對兄弟都是妹妹的親生兒子,也曾在王室中擁有過同等地位,然而時易世變,王黨和塔爾博特家族堅持的繼承製度不會更改。弗萊維婭雖然是女王,但不代表她的孩子都有繼承王冠的權力。

“德威特的誕生全靠你們支援。”她對諾曼說,“你們讓弗萊維婭嫁給那該死的魚人,讓威金斯家族的榮譽蒙羞,如今卻想一筆勾銷?我不會允許。”

“王室的榮譽一樣遭到踐踏,特蕾西。你以為我樂意把王后送給異族?她是陛下的妻子,伊士曼的王后,也是伊斯特爾的母親。局勢不容我們選擇。”

“樂意?你這麼幹了!”

“如果你早些抗議,或許我們會考慮你的意見,特蕾西。但你來晚了,晚到陛下死在莫託格——”

“那是你們的失誤,不是我的。我只是四葉領的主人,沒法勸說伊士曼的國王乖乖聽話。他是我的君主。我沒這個權力。說到底,你不才是他最信任的大臣嗎?”特蕾西毫不留情地指出。“所以少來責怪我,諾曼,我仁至義盡,不欠你什麼。”

“很好。我們也不欠你的。”

“這不是事實。德威特本來享有王冠的繼承權,不是嗎?是你們見風使舵,奪走了他的權力。”

“你很清楚他的權力是怎麼來的。”

他說得對,特蕾西一清二楚。當初伊士曼面臨危機,多虧妹妹的聯姻才挽回局面。但這次不同之前,她的聯姻不再是王室與大貴族的結合來穩固地位,而是一國王后嫁給了侵略者,把敵人變成朋友,以求生存。特蕾西沒同意過這種事,但就像諾曼說的那樣,她遲到了,再不能改寫事實定論。

於是錯誤繼續下去。弗萊維婭是健康成熟的女人,有孩子是情理之中。但當王黨捏著鼻子承認她和異族生的雜種的繼承權時,特蕾西還是大感意外。她本來以為王黨只會認定塔爾博特家族的王室血脈呢。你們討好魚人時,會料到今天的局面嗎?她真想知道答案。

“總之,德威特有自己的責任,但不是當國王。我們得靠法律治理國家,不靠情緒化和口舌之利。”諾曼很不樂意談這樁事,“一定要說的話,騎士海灣才是他的歸宿。”

“結論從何得來?法律?”

政務大臣惱火地瞥了她一眼。“不然是什麼?氣候差異?海灣的溼潤空氣倒也適合他,這可千真萬確。”

當時勞倫斯·諾曼尚未意識到騎士海灣的重要性。特蕾西輕蔑地想。那時德威特和伊斯特爾的異父妹妹還沒出生,騎士海灣也只是剛從娜迦手中收回的荒蕪港口,而且充滿不可測的風險……王黨只顧眼前,我卻看得見海港的未來。

騎士海灣位於王國東海岸,是金雀河匯入歌詠之海的盡頭。論規模,她無法與南國四葉領相比,論地勢,她也不如西方的梅塞托里平坦寬闊。騎士海灣原本僅是伯爵領。聖者之戰後,娜迦海族入侵內陸,將伊士曼王國逼入了絕境,王黨依靠出賣妹妹換來了和平。但當魚人拋棄陸地返回深海時,他們補償給德威特的正是這片戰爭過後的廢墟。

而等和平真正來臨,騎士海灣便迎來了新生。歌詠之海的港口展現出了獨特的優勢,使廢墟成為了王國溝通大陸北方最近的海上通道。神秘領域的七支點之一,異族組建的守誓者聯盟,他們的方位就在北部沿海。

然後是同樣受到王黨遺棄的雜種王子。他很快將獲得這片繁榮土地的領主之位。不管怎麼說,特蕾西心想,德威特是弗萊維婭的親生兒子,也是我的親人。顯然,他會代表騎士海灣站在我這一邊。只是那一天還太遠……

……或許不遠了。這位不受王黨承認的雜種王子已長大成人。諾曼迫不及待地要求他離開王都,回他的領地。這也是特蕾西親自出席本次會議的原因。四葉領事務繁忙,她難得拋下南國,來和妹妹討論小輩的未來道路。

“我不該關心,是嗎?”德威特問。他的眼神中似乎有種挑釁,並不滿意她的語氣。

但他必須習慣。“不。問題在於你關心了會議,卻只有這個回答?”德威特皺起眉。“太不敏銳!小子。騎士海灣需要更英明的領主。”特蕾西很快拾起批評的鞭子來。

“……對不起,特蕾西姨媽。”他僵硬地低頭。

“繼續想。”

足有半分鐘過去。“貪婪無度的人?”

“不對。”特蕾西不願再等了,她給出答案:“不識時務之輩最不受歡迎。”

“提溫·梅塞托里?他是故意的,就為了和你唱反調。福里斯特主教一開口,他就改主意了。”

“提溫·梅塞托里。”她重複,“此人一定給你留下了深刻印象。你把他當成好對付的蠢貨,但你真的瞭解蠢貨嗎?”

德威特不快地移動目光,顯然不認為蠢貨有何瞭解的必要。

“首先,你既不瞭解一種人,就無法判斷他人是否屬於其行列。”特蕾西告訴他,“其次,提溫是佩頓·福里斯特主教的同黨,他的愚蠢不會干擾大局,因為好歹他聽得進別人建議。無法利用的弱點算不上弱點。”

她沒有影射德威特,但將他和提溫公爵對比,實在讓這孩子很難受。特蕾西清楚,他不把諸侯放在眼中,認定伊斯特爾王子才是他的對手。這種荒唐心態可以慢慢調整。

“最後,德威特,告訴我你在認真聽?”

“是的。特蕾西姨媽。我聽著呢。”

“那麼最後一點。”她緩緩開口,“諸侯間的所有來往都以利益為基礎,破壞規矩、不識時務的人將遭到整個朝廷的排斥。他們沒有好下場,絕無例外!記得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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