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什麼問題?尤利爾差點脫口而出。這傢伙的魔法是氣態化,就安全性而言,甚至遠超學徒時靈時不靈的蓋亞神術。他懷疑岡瑟故意忽視了阿加莎的魔法,好找個地方消化一下洗禮的成果。

依靠無名者之間的感應,尤利爾找到紐扣工人不費吹灰之力。他決定先讓這混蛋藏一會兒,眼下更重要的是教會的秘密。得承認,黑騎士的話的確動搖了尤利爾心中的某些堅持。

……

“沒想到羅奈德回來得這麼快。”拉森從禮堂的事務中脫身出來後,他的學徒兼秘書小姐薩比娜已經在外面的走廊等候多時了。

“他透過星之隙回來的。”占星學徒告訴他。顯然她還不瞭解“雄獅”羅奈德·扎克利的一貫作風。拉森原本已經做好準備,將“雄獅”閣下從觀景臺的輪值表中劃掉了。沒想到羅奈德的假期結束得這麼快。這才是他真正要說的。

高塔的大占星師各司其職,某些職位其實不比事務司輕鬆。說到底,蒼穹之塔克洛伊是監管諾克斯界壁的大型神秘組織,自古以來都是神秘領域最繁忙的神秘生物團體。在其他神秘組織忙著爭奪屬國、劃分信仰之地、掠取資源和人口時,秩序的守衛者還得時刻監視世界之外的動靜——深淵和加瓦什,元素界跟遊離花園,這些神秘一旦下場到諾克斯的內部鬥爭,秩序之地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的鉅變。

但事實上,外界的威脅還不是全部。據拉森所知,有關裡表世界的說法正逐漸成為主流,占星師們對此各執一詞,但聖者狄摩西斯的態度十分曖昧。

觀景臺不幹拉森的事,他是個不純粹的占星師。比起預言和觀測,天文室探索星空的工作更對他的胃口。神秘與秩序的對立共存令人著迷。拉森沒見過寂靜學派的巫師們,不過神秘領域普遍認為他們對諾克斯神秘的認知更勝一籌。他的導師曾對他開玩笑,表示寂靜學派失去了一位“專業對口”的大巫師。拉森並不為他們遺憾。

某一處走廊裡掛滿偉人肖像。金紅色的帷幔下,油畫散發出奇異的芳香,魔法的投光在上方一刻不停地旋轉。從左往右,第一個是“勝利者”維隆卡,他的稱號相當豪華:“諾克斯元帥”、“黎明之星”、“銀歌聖騎士”、以及前無古人的“賓尼亞艾歐之王”。他最卓著的功勳是帶領聖米倫德大同盟打敗了邪龍溫瑟斯龐的入侵。拉森學習歷史時,有人曾對他的戰績表示質疑——“勝利者”維隆卡有一張過分年輕的面孔,好像他千年前還不過三十歲。

但在盟約書失落、同盟解散後,這位諾克斯的救世主便因壽命結束而離世了。不過無論世界的格局發生怎樣的變化,神秘領域的人們依然記得他的貢獻。

接下來的是個陌生人,畫框下的名片上寫著“麥克亞當·馮·羅斯柴爾德”。這位偉大之人有著令人膽寒的莊肅面容,那種刻板鋒利的輪廓線條能劃破紙張的阻隔、透過柔色的渲染,直刺進瞻仰者的內心世界。在這樣一張臉面前,一切的慈愛喜悅都不存在了。它的主人只要微眯雙眼,你就會感到一種利刃抵住柔軟咽喉般的刺痛。

麥克亞當的成就依然與邪龍溫瑟斯龐有關,他曾是維隆卡的副手,抵抗深淵的先鋒。但或許是運氣不佳,他的功績寥寥可數,最終停留在黎明之戰前期,致使他在千年後的神秘領域中聲名不顯。也許除了擁有三千年歷史的克洛伊塔外,諾克斯裡再沒有他的肖像了。

下一張畫像裡的人臉屬於現在的聖者“黑夜啟明”狄摩西斯,他也是拉森的導師。作為聖者大人的學徒,簡介上的小字在拉森看來很有一些是恭維溢美之詞。他只匆匆一瞥,就在盡頭轉過一個彎道。

拐角後仍是肖像陳列處。這條走廊上有六幅肖像畫,四幅屬於天文室,兩幅屬於外交部。而越到後來,畫法就越細膩。它們都是逝者的遺像。在主人生前,拉森見過其中的兩位先輩,一個是事務司的前任長官兼大占星師莎耶·瑟維斯,另一位則是高塔的前任外交部長兼空境統領,“灰之使”薩克希頓·辛克萊。

遙遠未來的某一天,我也會被掛在這裡。拉森心想。就連薩克希頓都有逝世的一天,沒道理他這種不善爭鬥的人會長命百歲。

那時,聖者之戰的餘波還在賓尼亞艾歐上擴散。渡鴉之戰促成了霧之城聖卡洛斯的建立,但神秘世界的暗流遠不止兩個小國之間的爭鬥。精靈和卓爾的摩擦不斷,光輝議會四處鎮壓加瓦什的餘孽;灰燼聖殿在大陸北方向高塔和守誓者聯盟宣戰,不過雖然三方都在小範圍的戰鬥中挑起了火氣,但這場戰爭最終還是沒有打起來。

接著就是席捲整個賓尼亞艾歐的獵魔運動。露西亞的太陽旗下,神秘領域開始偃旗息鼓。蒼穹之塔迎來了短暫的和平期,但灰之使薩克希頓在這之前就死了。

他還記得訊息傳到學徒中來時,高塔中激起的議論熱潮。哀悼會在禮堂舉行,切斯特與埃茲還為此爭論過誰能接替灰之使的職位。前者認為青之使狄恩·魯賓治理手段高超,而後者則堅持白之使在聖者之戰中早已奠定了高不可攀的地位,空境統領名符其實。

後來的發展充滿趣味。白之使用行動證明了高塔外交需要的不止是治理手段,而拉森的導師默許了這一行為。那好像也是很遙遠的回憶,他都快記不清了……如今切斯特死在了伊士曼,埃茲退休回到空島,我也已經是命運集會的一員了。

臨近會議廳時,走廊變得安靜。

他的秘書小姐很不適應這種環境,尤其是在“銀十字星”奧斯維德·西德尼輪值觀景臺之後。“拉森先生,我好像沒見到羅瑪。據說聖者大人通知了整個命運集會。”命運集會就是克洛伊的真正高層。

一開始,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又跑哪兒去了?”要這孩子安靜下來,除非碎月在白天露面。“等會兒我得問問扎克利。”

“這次會議好像就是‘雄獅’閣下建議的。”

這個訊息讓拉森感到錯愕。“扎克利建議?”

“是外交部的大麻煩,先生。但我只知道這麼多。”

莫非白之使只要留在高塔,克洛伊的屬國就看到了騷動的機會?還有扎克利,雖然在外交部掛名,但他一貫不參與除了觀景臺輪值外的任何工作。“我不明白,青之使在幹什麼?”

秘書學徒茫然地與他對視。這孩子連正式占星師都不是,他只想拍腦門,我到底在想什麼?

“雄獅閣下自從回到高塔後一直是獨身一人。”薩比娜憂心忡忡,“而我又沒找到羅瑪。她會不會出事了?”

拉森沒心情關注那個熊孩子。“有扎克利在,她不會有事。狄恩和白都在會議廳?”

“白之使大人不在,不過青之使閣下與西德尼閣下已經到了。後者正在和扎克利先生吵架——有關觀景臺的值班安排問題。”

這其實在預料之中。“統領不在,那聖者大人呢?”總得有人勸架。

“您要比我更瞭解聖者大人呀!”

“所以我的導師大人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星星麼?”

“我只知道他還沒出門。”薩比娜謹慎地說。“可是老師,我的雪花戒指還在她手裡呢。”

“說實在的,薩比娜,我建議你去教育部再領一枚指環。沒人會因此責怪你。”

“先生,我不能帶頭破壞規矩!”

多虧你不是白之使的學徒。由於拉森已經走到了會議室的門前,他硬生生將這句話嚥了回去。“說到榜樣,我看克洛伊塔裡除了狄恩·魯賓,沒人適合被掛在招牌上。”他調整了一下平光鏡的角度。“諸位,希望我來得正巧。”

“在他們動手之前,就不算晚。”一個悅耳的磁性嗓音回答。

即便人尚未到齊,房間裡卻也顯得十分擁擠。這次命運集會的出席人數簡直能與碎月神降事件的後續處理相比。

深藍地毯上散亂分佈著沙發椅,會議桌旁則無人問津。“雄獅”端著不足他半個手掌大小的茶杯,一頭金棕色的燦爛鬃毛總是讓拉森第一個注意到他。而“銀十字星”靠在羅奈德的對面,正用他獨特的慢聲細語譏諷將事務丟給自己的半獸人同事。他身後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也沒有;事務司總長“風暴頌者”艾羅尼跟外交部副部長青之使狄恩下棋;“深空牧首”泰倫斯·史都華德是唯一站在會議桌邊的成員。他活像個瘋狂的美食愛好者,一邊不停地用鑿子敲打一枚碩大的地心卵,一邊時不時舔舐蛋殼上冒出來的岩漿。

拉森差點將“味道如何”這句失禮的問候脫口而出。

“您回來了,海倫小姐。”最終,他艱難地在混亂的局面中抓住了唯一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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