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察覺約克在看著他,不由得後退一步。“走吧。”他沒好氣地說道。“沿著集市一直走,到了盡頭右拐就是南城區。”

“我們去把躲在篝火鎮的匪徒們揪出來。”所以我們到底為了什麼而來威尼華茲呢?

“篝火鎮我只去過兩回。”約克把劍插回鐵鞘,出門時的步伐輕快又敏捷。“那裡比威尼華茲冷多了,就連神秘者也得穿戴皮毛。我知道哪兒的斗篷最結實,它從不在集市上出沒。”

好像如果我再次阻攔他就要用劍砍過來似的。尤利爾已經因為魔力的消耗感到有些冷了:“動作快點!希望下午就能趕回城市,你覺得我的導師會罵我嗎?”

“他可能會揍你,也可能不會。”傭兵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事實上,我覺得使者的脾氣夠好的了。”

“這話怎麼說?”

“埃茲告訴我,他還在克洛伊塔任職的時候,每天從早到晚都是在斥責那些笨手笨腳的植物系學徒。有一次他發現有人竟然用真的鵝卵石來代替日輪玉,於是埃茲給了對方一個花盆,告訴他什麼時候石頭開花了,他就可以畢業了。”約克邊說邊笑。

通往篝火鎮的道路比進城時容易得多,魔怪皮做成的斗篷又貴又保暖,烏亮的厚手套讓城衛隊沒人敢上來攔他們。只是這些都不重要,尤利爾整個路上都在擔心另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你確定它不會把我摔下來?”

學徒扯著馬韁繩,他覺得自己略微揚起身體就會滾到蹄鐵下,毛茸茸的馬鬃裡滿是汗臭味,而鞍扣和皮帶的用處只在於給他心理上的安慰。

“駕馭坐騎是戰士的本能。”傭兵縱馬在前,為了照顧學徒的感受而忍耐著不加速。時不時地扯動令馬匹發出陣陣嘶鳴。“你既已經是環階,就肯定能做到。”

“誰給我時間練習了?”

“本能不需要練習,就像嬰兒吮吸乳汁時不需要他人做示範一樣。”約克自然而然地說道。他甚至在奔跑中鬆開繩韁,耍技似的立在了馬鞍上。“這才需要苦練。”

尤利爾都看愣了。“它怎麼不把你甩下去。”

“受過訓練的坐騎很溫馴,它會老老實實服從命令。只要你不怕。”

“這不是害怕的問題!”

“行了,這沒什麼好羞恥的,在離開閃爍之池前我甚至都沒見過這種動物。結果那時我一騎上去,就知道該怎麼使馬兒聽話。這是職業的便利。”

“不是戰士就不行嗎?”

“那得看運氣了。反正據我所知,大部分戰士職業都是這樣的。”

和衝鋒一樣,神秘的灌輸省卻了經年的積累功夫。尤利爾隱約意識到,火種相關的能力是由法則提供的,駕馭坐騎就像喬伊控制冰雪,鬼知道魔力是怎麼做到的……不,這還是有不同的,技能不是魔法。

他略微抬起了一點身體,迎面而來的冷風沒能撩開他的斗篷。尤利爾夾緊馬匹,這一刻他忽然不是那麼後悔揹著喬伊離開威尼華茲了。

……

矮人幾乎被氣流掀了個跟頭,他氣急敗壞地吼道:“最近我就沒遇過好事兒!”

“你覺得什麼是好事?”他的同伴一把撈住他,避開緊隨而來的閃爍刃光。

聖騎士的技法現在他們和對方一樣熟悉。若是非要說哪裡遜色,也就只有魔力積累的成果了。神秘度的壓制讓人不爽,哪怕這些騎士都只是剛入職而已。畢竟傭兵們還有許多學徒級別的普通人。

原本有白組隊時帕因特還沒察覺,現在面對著環階的一大堆令人無從下手的鐵殼騎士,大鼻子矮人恨不得將手裡的戰錘換成斧子。

“我們先撤!約克和你的朋友肯定不在酒吧裡了。”凱希下令。

街道上戰事焦灼,實際卻是傭兵們在奮力抵抗不斷飛掠過來的神聖魔法,還沒到短兵相接的時刻。冒險者無疑是神秘生物中的好手,但與光輝議會踏遍賓尼亞艾歐的鐵騎相比,還是差的太遠了。

那熊孩子真不省心。帕因特望著疾馳而來的銀鎧騎士,扭頭與冒險者們鑽進了巷子裡,身後只餘急剎的戰馬尖銳且綿長的嘶鳴。

……

尤利爾翻身從馬上跳下來,他的動作已經十分正規了。坐騎扭頭頂了他一下,渾身蒸著汗汽。學徒摸了摸它的健碩的脊背,厚手套沾了汗漬。

“我喜歡它。”學徒聽見自己抑制不住激動的聲音。

“這我看得出來。”約克同樣身手利落。兩個人將馬匹牽到身後,小鎮的人聲開始傳過來了。“篝火鎮是邊境的邊境,雖說少有敵人會從莫里斯山脈湧出來,但作為永青之脈的一部分,它的重要性相當於威尼華茲門前最後一道關隘。”

“現在它應該不是了。”尤利爾意指沉眠之谷。

“借了你們的光。”

“你的風笛也吹得不錯。”

年輕的傭兵擺擺手,露出得意的神色來。“四葉城裡有專門的音樂學院。我到他們那兒旁聽的時候,坐在教室門口的第一桌,穿著皮甲和帽子。每當有人進門上課,都以為我是新置辦的大型人偶。”

“然後你會跳起來把他們嚇一跳?”

“那太幼稚了,最無趣的小孩都不會那麼做。有更好的選擇——比如趁他們閉上眼睛沉醉樂曲的時候,用匕首劃開囊袋,然後看這些人滿屋子找犯人。他們吵一會兒後,沒準會打起來。”

學徒險些上不來氣,“我只想知道你賠了多少錢?”

“你得相信魔法這時候有大用。”

“用來逃跑嗎?”

約克哈哈大笑。“所以最後我是自學的。”

鎮子前有一道河溝,流水淙淙而下,兩岸搭著塊木板。五顏六色的布帷招牌擁擠不堪,街道攤鋪裡既有布匹又有美酒,瓷器、寶石、石雕數不勝數。鹽巴與香料,乃至海產都算不上新鮮貨色,更遑論油光水滑的皮毛和絨毯了。

甚至尤利爾聞得到空氣中鮮核桃的氣味,梧桐筆挺粗壯,花壇裡盛放著矢車菊和金盃子;白牆上蓋著紅尖頂,方塔與橋拱高大宏偉。幾隻門前的郵筒被漆成鵝黃或粉紅,纏繞著鮮嫩的翠綠心形葉。

下午時陽光燦爛,廣場平整的磚地上落下一群鴿子,振翅時的拍打聲穿透喧嚷。比起理應出現在雪山腳下的短嘴鴉和大山雀,這些嬌小的禽類看起來可愛得多。而這還不是最奇怪的——

最為荒誕滑稽的鬧劇則是在進入鎮子兩條街往後:靜謐寬闊的水道貫穿城鎮,紫船和長舫緩緩飄浮。苗條而輕靈的龍骨,載滿古老的傳說與絃歌。

兩個人踏在鎮前的碎石地上,彼此詫異地交換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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