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感謝你。”死靈法師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看見了嗎?你應該擅長照鏡子。你和我——又有什麼區別?”

一層層古怪的影子在牆壁上浮現。人的輪廓,火的倒影。尤利爾不禁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傳說威尼華茲是霜巨人搬運巨石建造的,立於古老精靈的建築廢墟之上。當象徵人類與異族友誼的石牆受到侵毀,真正的災難便會到來……

“瞧你自己,異族的屠夫。”紐厄爾啐道,“別說你真心受人尊敬,雜種,你以為狩獵惡魔就能被接納?他們厭惡你,才會派你到這兒來。高塔是占星師的高塔,而你,你算什麼?”

“放棄抵抗,你還有活路。”使者發出最後通牒。

活路?尤利爾想張開嘴呼喚,但耳邊卻傳來另一個聲音。

『到南方去』細微、輕柔而純淨的嗓音說,『啊,親愛的,向前走』

人影逐漸縮小,火焰空前熾盛。尤利爾眼看著石牆化為沙礫,在烈焰中熔化、流淌,世界顛倒失序,火焰卻不住蔓延。這是什麼?學徒不理解。我應該在『靈視』看到的未來裡啊。

然而他正站在一堵黑色石牆前,仰望它高不見頂的邊界。尤利爾試圖轉過身,但他不能控制自己,彷彿只是聲音和影象的接收者。寒冷的氣流從脊背後吹來,風中有熱量和泥土的腥味。

但他仍聽得見聲音。催促他前進的聲音,使者追逐敵人的聲音,還有紐厄爾的咒罵蠱惑。聲畫完全不同步,尤利爾不禁皺緊眉頭,思忖這種離奇情況。

『向南去』某人說。

尤利爾的腦袋一陣劇痛。石牆不見了,耳邊的聲音也消失無蹤。片刻間,學徒又回到了霜葉堡。又是夢?還是預言?他不能理解這一切。

“活路?”紐厄爾也重複。忽然間,他笑了。“那我投降好了,雜種,麻煩你能掉頭就走嗎?”

假如年輕人為此而憤怒,他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你發現他了,就該相信我的話。”

“多新鮮吶,咱們居然還能提信任。”死靈法師譏笑,“克洛伊塔的使者,人們把你傳得神乎其神,說成世間少有的英雄,但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你的高塔,還有蓋亞教會,什麼真理學派之類的東西,不過是些膽小鬼。當聖騎士團在威尼華茲見人就殺的時候,你在哪兒呢?在其他屬國作威作福,是不是?”

尤利爾咬緊牙關。他不覺得使者是那樣的人,卻也不瞭解當年往事。然而既然使者在遭受亡靈之災的四葉城裡解決問題,承擔著對抗沉淪位面加瓦什的風險,又怎會在聖騎士團面前退縮呢?難道露西亞神官比亡靈更可怕?

年輕人皺眉:“你什麼也不懂。”

“的確,我不是你,享受著秩序支點的照料,活得像條看門狗。”死靈法師的輪廓一陣波動,“我只懂得一件事:誰讓我變成今天這模樣,誰就要承受我的報復。”

話音剛落,凡人的靈魂更劇烈地燃燒起來,無形焰火直衝夜空,將冰壁映照得一片慘白。

令人震驚。尤利爾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幕是真的。沒有誓約之卷,這麼幹等同於自殺!一道灰影飛出羊皮卷,學徒根本無法阻攔,只能眼看著紐厄爾的靈魂走脫。

下一刻,憧憧鬼影撲向死靈法師,如同雨幕倒卷,沒入焰火之泉,將他淹沒在一片混亂的線條中。

這一次,就連白之使也在躲避靈魂之雨。可魂火越集越熾,他便飛向半空中濃縮的火種,且似乎打算伸手過去。

學徒見狀,只覺頭皮發麻。作為神秘之路的起步者,他無從得知使者要做的事,但這一幕令他很不安。紐厄爾是個危險的敵人,他的能耐很大程度來自於狡詐,否則無需使者,駐守四葉城的德魯伊便能將他輕易擊敗。

但現在,德魯伊埃茲·海恩斯悽慘地躺在城堡的廢墟間,靠著希瑟女神的庇佑苟延殘喘。若非『靈視』和誓約之卷,他在尤利爾記憶裡已死了十多回。關於敵人的種種陷阱和手段,學徒已有切身體會。

……一道虛無的光輝在焰火中墜落。

果真如他所料。尤利爾離得太遠,看不到細節,他的火種卻接觸到怪異的事物。有什麼東西在燒,又熱又冰,同時包含兩種對立的性質。

年輕人睜大眼睛,打量著敵人。

死靈法師爬起身,肩膀還在顫抖。也許是痛苦的餘韻。月光下,他的軀體拉得很長,比城堡角塔的倒影還長,彷彿一根光禿的旗杆。他大笑著朝夜空伸出雙手,它們仍然透明,卻帶給尤利爾不同的感覺。

“無名者!”紐厄爾高呼,“這是我的回報!我就是聖靈!”

惡魔。尤利爾想的卻是指環索倫告知他的訊息。無名者。天生的敵人。惡魔的容器。

他猛然感到目光落在身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死靈法師看向他。

“可悲的小鬼。”紐厄爾對學徒說,“你險些要生不如死。這麼算來,我將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麼鬼話?尤利爾皺眉。看來索倫說得沒錯,變成惡魔後,整個人便會精神失常,行事瘋狂……雖然原本這傢伙也不大正常。

年輕人示意他退後。學徒清楚這是夢境,便沒有照辦。這下使者開始朝他皺眉,用那雙藍眼睛打量他。

……

結果出乎意料。尤利爾只覺天旋地轉,忽然從夢中脫離,回到了現實。他望著手中的誓約之卷,愣在原地。

“我回來了?”他嘀咕,“這是怎麼回事?”

『你走過嗎』指環嗆道,『我早說教你休息,呃?不聽話的小子?這鬼地方沒你也不會塌!乖乖睡覺,行不行?你看起來像熬夜十天了』

『我得說它是對的,尤利爾。』凱蒂也同意,『別管了,那不是你該參與的戰場。』

“但好歹我幫得上忙。”尤利爾再度沉入『靈視』的夢中。他迫切地想找到這個魔法的規律,以熄滅心中升起的不好的預感。

……

『向南去』似乎是少女的柔聲細語,輕輕滋潤肺腑。『到我這來』

尤利爾搖搖頭,緩解眼前的重影。這次他沒再出錯,而是安全地站在冰壁後,和現實中同樣等待著結局。指環索倫對“城堡守護者”嗤之以鼻,墨水凱蒂頻頻瞄向戰場,將尾巴蓋在爪子上。

羊皮卷在他掌心攤開,神文閃爍。

“紐厄爾的火種還在裡面。”尤利爾卻找不見。

『火種是脆弱的東西,但想要干擾它也不容易。』凱蒂告訴他,『不幸你我對此類手段一無所知。那異族,我是說,高塔來的使者,他有辦法嗎?』

尤利爾答不上來,瞧向索倫,結果這傢伙居然也支吾其詞。

『我倒是知道一些,但我看他不會採納』

“為什麼?那他現在豈不是做無用功?”

『少胡說!主人自有手段,你們等著就行』

“什麼手段?”尤利爾想知道。

『死靈法師復活的辦法是藉助索維羅魔藥,燃燒他人的靈魂,我想主人是打算一同消滅這些鬼魂』

全部消滅?尤利爾更不明白:“點燃火種,靈魂不是消失了嗎?我以為這些是他用魔法招攏的幽靈。”

『灰燼也是靈魂的灰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驅使幽靈需要神秘技藝,施展技藝需要魔力,而調動魔力則需要火種。』凱蒂也說,『這是常識啊,尤利爾。難道你是學徒的時候,沒人教過你嗎?』

我是學徒的時候,師傅教的是熨斗的操作和抄賬時的十八種含糊記法。“不能讓他毀掉死者的靈魂。”尤利爾說。

『我早告訴過你,尤利爾,請為活人而戰,不要為死者。這些靈魂的主人早已死去。』

“塞西莉亞也死了!”這話終於說出口,他感到一陣顫慄。

『該怎麼說,小子?你我都清楚,這不是你的錯』

難道是使者的錯?他這麼做是為了拯救城市。尤利爾心知肚明。我怎能責怪他?考慮這些真是沒意義。可每當學徒試圖接近戰場,使者便會投以注視。按理說區區注視毫無影響,但不知為何,尤利爾都會在此刻退出『靈視』,回到現實中。他懷疑白之使有打破夢境的能力,但根本無從確認。

在束手無策的等待之中,使者每每解決敵人後,尤利爾只能看到死靈法師死後留下的煙霧——紐厄爾成功變成了無名者,然而這並不能讓他成為贏家。

使者說過“活路”。尤利爾想起來。可最後還是殺了他。這話似乎只是種策略上的謊言,用來讓敵人放鬆警惕。

奇怪的是,學徒卻覺得是實話。他再次進入『靈視』。

……

這次他朝外走,去公爵的子女身上尋找突破口。加文是紐厄爾的合作者,圖謀著妹妹丹爾菲恩的領地。但同時他也愛她,也許會無意中洩露些資訊。

尤利爾喚醒了公爵之女:“告訴我,你對南國傳說了解多少?死靈法師呢?”但她並沒能給出新線索。學徒也看過那本書,照實說,內容其實挺粗糙,存在多處自相矛盾的地方,真實性顯然存疑。

至於死靈法師的訊息,更令人大失所望。丹爾菲恩倒是隱約察覺軍團長塞萬提斯的異常,但二人本無交集,還有加文和休諾總管遮掩,他們隨手遞給她兩本童話故事,我們未來的冰地領主人就什麼都忘了。

“加文在哪兒?”恍惚過後,女孩清醒過來,抽泣著問他。

尤利爾只得教她去瞧冰凍的屍首。

“他早就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丹爾菲恩對學徒哭訴,“他找到了誓約之卷,竟拿去和死靈法師做交易!可是,我也要告訴你實話,尤利爾,加文是我哥哥,我下不了手!”

這話教尤利爾心煩意亂。“他是自取其咎。”

“是啊。諸神在上。”她哭得眼睛睜不開。

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四葉城怎樣罷。尤利爾心想。從她身上我得不到幫助,還是換個思路。

……

“只有一個辦法。”尤利爾告訴它。

『你少給我們找麻煩!』指環生氣地得連標點都添上了。『別幹蠢事,祖宗!我受夠了』

學徒堅持己見。“沒關係,我自己就是成功案例。”他一低頭,躲過撲來的墨水貓凱蒂。“我不會死的,這只是個夢。”

指環充耳不聞:『瞧你乾的好事,蠢貓,那張該死的紙!這小子是出現幻覺了。快幫我按住他』

凱蒂點點頭,忽然散開,變成一張墨色的網,將尤利爾困在原地。他試圖掙扎,竟撕扯不動。我連只指頭大小的貓也打不過。學徒又好氣又好笑。“我說真的,夥計們!這是個夢,而你們只是我夢裡的角色。索倫,你們高塔不是有占星師嗎?沒見過預言?”

『夢屬於你,我又怎麼能確定?這就是我的現實』

“有道理。我下次換個理由。”

『?』

這時,尤利爾摸索到一塊尖銳的石頭。退縮等於放棄。這只是個夢。他告訴自己。我不會死。他不敢給自己太多考慮時間,猛地劃過喉嚨。

……

『到南方來』

聲音時隱時現,尤利爾幾乎能夠忽略掉了。他這次有了主意,乾脆折下一截冰刺,在索倫和凱蒂未明狀況時給自己來了一下。

劇痛被寒冷麻痺,感覺比石頭好多了。“魔藥。”尤利爾喉嚨發乾,“我知道你手上有。”

凱蒂抽了口氣。『尤利爾!』

『有時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索倫冷冷地寫道,『你贏了,但這沒完,小子,等會兒主人就會給你好看,你最好活著受罪』

“不會有那個時候的。”尤利爾撿起它丟下的“索維羅”,將液體一飲而盡。

只一瞬間,他失去了意識。

……

為什麼這麼幹?尤利爾問自己。一次又一次死亡,一次又一次重來,直到精疲力竭。

直到成功。

奇異的觸覺在火種中浮現,學徒看到了無數火苗。它們如同細小的人形紙片,在夜空下飄蕩,脊背探出一道道長線。

果真是魔藥的作用。尤利爾心想。真是怪事,凡人喝下魔藥會點燃火種,神秘生物喝下魔藥,卻得到了連線彼此的能力。他伸手撥弄絲線,人影一陣浮動,無意識地靠近。

他發現自己能操控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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