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露出一抹譏笑:“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心存僥倖。”

她瞥了一眼翠屏:“鞭子容易留下痕跡。”

翠屏立刻道:“那奴婢便換個宮裡的法子,保證不留痕跡。”

說完取來一盆水和桑皮紙,將紙張打溼……

崔瑤仙曾經見過自己的婆婆處罰宮人,豈會不知翠屏的手段。

她瘋狂地搖著頭,眼睛裡流露出濃濃的驚恐。

“看來郡王妃也知道‘金紙糊佛面’,倒省了奴婢向您介紹了。”

翠屏朝著宸郡王妃逼近,取下塞在她嘴裡的手帕,這第一張打溼的桑皮紙眼看著就要糊到她臉上……

崔瑤仙大叫:“我用一個秘密來交換。沈雲綰,只要你放過我。”

“又要故技重施給我下毒?”沈雲綰髮現崔瑤仙似乎不長記性。

“不,不是的。”

在死亡面前,崔瑤仙又變得識時務了。

“你就就不好奇我怎麼會知道你的行蹤嗎?”

“走漏風聲的,除了車伕就是侍衛。若是無人承認,寧可錯殺。”沈雲綰平淡的聲調透著一股殺氣凜然的意味。

崔瑤仙深深地看著沈雲綰:“如果我說這個人並不在其中呢?這個秘密,夠不夠讓你放我一馬。”

奸細居然不在這些人裡頭。

沈雲綰的眼底劃過了一道暗色,另外知道自己和蕭夜珩行蹤的人,就只剩下孟池、翠屏和紫竹了。

可是孟池對蕭夜珩忠心耿耿;紫竹若是奸細,自己幾次將後背交給她,她對自己動手的機會太多了,所以絕不可能是紫竹。

難道是翠屏?

可翠屏是從太后娘娘的宮裡出來的……

“王妃明鑑,奴婢從八歲便跟在太后娘娘身邊,太后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若是奴婢背叛了王妃,就讓奴婢永世不得超生。”

翠屏為了洗脫嫌疑,竟是跪在地上立起了重誓。

“快起來。不要中了對方挑撥離間的奸計。”

沈雲綰將翠屏扶起。

“謹王妃,給我提供訊息的人並不在這幾個人之中。我敢說,這個人絕對是在你的意料之外,這個條件夠不夠交換,讓你放我一馬?”

崔瑤仙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這張底牌,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

雖然……

有些可惜,但自己只要能從沈雲綰手裡逃脫,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沈雲綰又不能真的殺了崔瑤仙,因此,她開出的條件讓沈雲綰的內心有了一絲波動。

見狀,崔瑤仙鬆了口氣。

“平時,我跟此人是用信物聯絡的,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把信物交給你,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崔瑤仙緊緊地盯著沈雲綰,希望能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麼。

然而,沈雲綰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而是平靜無比。

“你的條件我還要再想想,正好本宮餓了,先去用宵夜。”

沈雲綰讓翠屏重新將崔瑤仙的嘴堵住,接著離開了屋子。

月色下,花園裡的月季爭奇鬥豔,被夜風送來的縷縷甜香沁人心脾。

沈雲綰彎下身,避開月季花枝上的利刺,摘了一朵粉色的月季花,放在鼻間輕嗅了一下。

“翠屏,你覺得崔瑤仙的話是真是假?”

“王妃,您今日會和王爺去四喜銀樓,是因為孟大人隨口提起過,您說,會不是是……”

“不可能。”沈雲綰斬釘截鐵地說道。

自己當初跟蕭夜珩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山洞裡,當時孟池是第一個找到蕭夜珩的,如果這個奸細是孟池,那他在山洞裡那次就會出手,再把罪名栽到自己的頭上,他大可以全身而退,何必讓蕭夜珩再活這麼久!

“那會是誰呢?”

翠屏將幾個“嫌疑人”全都在心裡過了一遍,深深地皺起眉。

任憑她絞盡腦汁,仍是想不出答案。

“會不會……宸郡王妃是在拖延時間?”

“你是說她在等救兵?”

沈雲綰話音剛落,便見蕭夜珩走過月洞門,衝著自己緩步而來,月色披在他身後,為他鍍上了一層銀色的清輝,剎那間,恍如天上謫仙。

“綰綰,裡頭如何?”

蕭夜珩走到沈雲綰面前,從她手裡接過粉色的月季花,反手插在她鬢間。

月下看美人,更添了一抹朦朧、夢幻之感。

“綰綰,你簪花甚美。”

時下,京城裡的女眷們都流行在鬢邊簪一朵牡丹花,還要看誰家的牡丹更稀有、更名貴。為此,花匠們想盡了辦法讓牡丹的花期能夠提前和延長。

可是蕭夜珩發現,月季花也很美,不,是因為它開在了綰綰的鬢間。

“你若喜歡,我讓婢女們每天挑幾朵來戴。”沈雲綰微笑著答應了。

既然蕭夜珩喜歡,若是在這些小事上順了他的心意就能讓他更開心些,又何樂而不為。

沈雲綰的笑容宛如蜂蜜在心間化開,蕭夜珩彎起唇,一雙墨眸光暈湧動。

“裡頭怎麼樣了?”為了掩飾過快的心跳,蕭夜珩柔聲問道。

“你那裡呢?”

“孟池用了許多辦法,但是並沒有收穫。”

蕭夜珩帶來最新的訊息,和一炷香前翠屏當時說得大差不差。

“可真夠能熬的。”

沈雲綰挑了挑眉。

“我這裡雖然有一些進展,不過,我還要驗證。”

沈雲綰並沒有將崔瑤仙的話告訴蕭夜珩。

好在蕭夜珩也沒有多問。

“你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費太多精力,該休息就休息,我今晚會在前院歇下,就不回來了。”

蕭夜珩之所以來此,就是為了親自跟沈雲綰報備

他這樣懂事讓蒙在沈雲綰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不管這個人是誰,只要自己跟蕭夜珩相互信任,相互扶持,這個人就算找到機會,最後也會功敗垂成。

自己跟蕭夜珩還很年輕,沈雲綰相信,最終的勝利一定會是他們的!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會早點休息的。”

沈雲綰點了點頭,目送著蕭夜珩離開,一雙明眸沒有了剛剛的晦暗,如同擦拭後的寶石,璀璨地刺目。

“翠屏,我們再去會一會崔瑤仙。”

沈雲綰走進了屋裡。

崔瑤仙望著去而復返的主僕兩個,藏在裙襬裡的雙足不安地動了動。

“翠屏,將她的帕子拿下來吧。”

沈雲綰吩咐。

崔瑤仙剛獲得自由,一口氣追問道:“沈雲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不急。”沈雲綰淡淡一笑。

明明身處於逼仄、陰森的刑房,她卻如同置身在錦繡華堂之內,慢條斯理地拿起茶盞,放在唇邊淺啜了一口。

崔瑤仙眯眼望去,只見沈雲綰手中的白瓷光潔如玉,色澤勝雪,然而,卻要比沈雲綰的手指還要遜色上幾分。

若是自己能有她的稀世美貌,或許和蕭君澤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也許……

蕭君澤也會如謹王對沈雲綰一般,對自己珍之愛之,那很多事,自己也不必鋌而走險了。

可惜……

崔瑤仙勾起唇,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就在這時,屋門開啟了,一列婢女端著食盒走了進來,擺在一張嶄新的桌子上。

剎那間,崔瑤仙的鼻間傳來撲鼻的香味,讓只用過午膳的她一陣飢餓。

“你不是出去吃宵夜了嗎?”

崔瑤仙冷冷地盯著沈雲綰,她很懷疑,沈雲綰是不是故意的!

“隨便敷衍你的藉口,你至於當真嗎?”

沈雲綰拿起鑲著金片雲紋的牙箸,夾起一個水晶包子,對翠屏道:“你也坐下來吃。”

“王妃,這於理不合。”

翠屏聞言,連忙一臉惶恐地推辭。

哪有主子吃飯,身為婢女,不在一邊服侍也就罷了,還跟主子同席!

宮裡頭,也就只有柳姑姑才有這個體面。

可柳姑姑陪同太后娘娘歷經四十年風雨,豈是自己可以相較的。

“沈雲綰,虧的沈正青從前還是禮部尚書,你連規矩都不懂,奴婢就是奴婢,怎麼配跟主子平起平坐?”

崔瑤仙嘲諷地瞟了沈雲綰一眼,輕飄飄地譏諷:“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宸郡王妃,你要是懂規矩,本宮的品階在你之上,又是你的長嫂,你卻對本宮直呼其名,崔家自詡清貴,這樣的家風,真是讓本宮不敢恭維。”

沈雲綰的目光比崔瑤仙還要輕蔑。

她藐視地瞥了一眼崔瑤仙,看著對方如鯁在喉的神情,譏誚地一笑。

“本宮做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說完,沈雲綰朝著翠屏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陪著本宮折騰了一天,這是本宮給你的體面。你應該學學孟池,恭敬是放在心裡的,不光做在表面。”

“王妃教訓的是,奴婢知錯。”察覺到沈雲綰的語氣有些重,翠屏面色一凜,誠惶誠恐地請罪。

沈雲綰搖了搖頭。

“翠屏,你識文斷字,學問不見得就比一般人家的閨秀差。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這番話不但適用於君臣之間,也適用於主僕。本宮讓你學一學孟池,他在王爺面前言行無忌,但是,從未僭越。本宮的意思,你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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