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坐上進宮的馬車,這一次,她的旁邊多了一個人,又是另外一種心情了。

“夫君,你說……陛下看到你,會不會破功,直接露出難看的臉色來?”

沈雲綰似笑非笑地說道。

“那你太小看父皇了。他不僅對著我不會擺臉色,還會表現的欣喜若狂,如同天下間每一個慈父般。”

說到這裡,蕭夜珩的神情除了嘲諷之外,還有著一絲歆羨。

他淡淡道:“曾經,我最羨慕的就是薛元弼的幾個兒子。薛元弼雖然為人端肅,和薛夫人卻恩愛有加,而且,他還是一位慈父,據我所知,薛家的三個兒子,薛大人從未動過一個指甲。”

“是嗎?那還真是看不出來呢。”

沈雲綰還以為薛元弼會是一位嚴父。

“那我要開始羨慕薛夫人了,丈夫不僅對自己專情,對兒女疼愛,還教子有方。”

“綰綰,若是你我有了孩兒,我一定會親自教導,絕不輸給薛元弼,不,我會比薛元弼做得更好。”

蕭夜珩立刻產生了一股危機感。

哎呦,蕭夜珩這是搞起“雄競”來了嗎?

他身上是不是安了雷達,能夠自動提取關鍵字啊?沈雲綰覺得好笑。

“那你可不要光說不練,以後我就專心做我的事,把孩子丟給你,你可不能叫苦和抱怨。”

沒想到,蕭夜珩不僅毫無怨言,反而面露驚喜,激動之下,竟是將沈雲綰摟進了懷抱。

“綰綰,你真的願意做母親嗎?我還怕你會不耐煩小孩子。”

沈雲綰這才察覺自己被蕭夜珩套路了,竟然就這麼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了。

可是這個時候反悔也晚了。

何況,能生一個既像自己又像蕭夜珩的嬰兒也不錯。沈雲綰甜甜一笑:“夫君,你別高興得太早,我雖然答應你了,可沒有說什麼時候生。”

“沒關係,等到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你的安全了,我們再生一個像你的孩兒。若是男孩,便隨了你的殺伐果斷;若是女孩,便隨了你的冰雪聰明。”

蕭夜珩這想得也太遠了,孩子還不知道在哪兒,他都已經開始暢想起男孩、女孩了。

若是自己沒有記錯,他們也才剛成婚一天!

沈雲綰冷汗都要下來了,連忙止住了話題。

“一會兒我們是先去拜見皇祖母還是陛下?”

“先去拜見父皇吧。”蕭夜珩方才還興致勃勃,突然被沈雲綰打斷,墨眸微微一冷。

雖然,蕭夜珩想把自己的開心第一個跟自己的皇祖母分享,但是按照祖宗規矩,他只能先去拜見父皇,等到父皇允准了,才能去給皇祖母請安。

“夫君,對了,你知不知道姜重吾?他好像是陛下的太傅,可是,宮裡明明只有一位林太傅。”

沈雲綰的想法天馬行空,忽然便想到了這個問題。

聞言,蕭夜珩說道:“姜重吾是父皇從前的老師,父皇一直對他很尊敬。後來,姜重吾突然辭官,父皇幾次挽留,都沒有讓對方改變主意;姜昌年能夠被提拔為吏部尚書,除了自身的才幹之外,還因為他是姜重吾的長子。”

皇帝刻薄寡恩,想不到姜重吾如此得皇帝信任,就連他的兒子都能夠被皇帝愛屋及烏。

可是太后娘娘提起姜重吾,若是自己沒有看錯,分明有著一絲怨恨。

可是,太后娘娘會和姜重吾有什麼恩怨呢?

總不能是……

姜重吾負了太后娘娘吧?

不對,兩個人的年齡也對不上啊。

不對,自己怎麼能如此不敬,居然這樣去想太后娘娘。當初,太后娘娘說過,她會嫁給先帝,是被先帝欺騙了,說明她跟先帝從前也是有過深刻的感情的。

“綰綰,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嗎?”看著沈雲綰目光變幻,蕭夜珩不解地問道。

“夫君,我覺得皇祖母很不喜歡姜重吾,你知道願意嗎?”

蕭夜珩聞言,無聲地蹙起眉:“當初,父皇想要廢長立幼,改立蕭君澤為太子,文官之中,姜重吾是唯一一個支援父皇的人。想必這就是皇祖母對他心存不滿的原因。”

“可是這些文臣不是最講究規矩禮法的嗎?放著嫡長子,改立庶次子,何況你還毫無過錯。姜重吾如此做法,就不怕被天下的文人們口誅筆伐嗎?”

沈雲綰的眉尖微微蹙起,有些想不通姜重吾這麼做的原因。姜重吾看起來並不像是阿諛諂媚的小人啊,總不可能蕭君澤救過姜重吾的命吧?

何況,蕭夜珩昏迷不醒時,姜重吾竟然會跟薛元弼一起進宮,給皇帝施加壓力。

按說蕭夜珩不治而亡,不是正和姜重吾的心意嗎?

“綰綰,當初是我有錯在先。姜重吾此舉,雖然和禮法相悖,但他的理由並沒有站不住腳。”

蕭夜珩的目光黯了黯。

“有錯在先?是什麼大錯會讓你失去太子之位?儲君乃是國本,貿然廢立只會引起朝中動盪,除非……你犯下了難以彌補的罪行。”

這是蕭夜珩並不想展露給沈雲綰的一面。

但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說,有些話,遲早也會傳到綰綰的耳朵裡。

那時候,與其讓別人添油加醋地說出來,倒不如自己來說。

“綰綰,我也曾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五年前,在邊關,我俘獲了一支五千人的北蠻軍隊,他們是被北蠻可汗派來探路的。當時,這些北蠻人已經投降了,我卻下令坑殺了他們。”

蕭夜珩的聲音透著一抹冷酷的寒意。

“我只要想到他們犯下的累累血債,想到他們可能會跟後面的北蠻人裡應外合,我沒有任何猶豫就做出了決定。不顧任何人的勸阻,並且,從未因此懺悔過。”

蕭夜珩低下墨眸,眼底似是一望無盡的深海,凝視著沈雲綰的目光,暗含著連他也隱藏不住的忐忑。

“你會怪我嗎?如果你覺得我冷酷,這場婚事……”

蕭夜珩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隻纖纖玉手捂住了嘴唇。

“蕭夜珩,如果是我,我會作出和你一樣的決定,你會覺得我冷酷嗎?”

沈雲綰回望向蕭夜珩的眼睛清澄一片,眼中沒有任何躲閃,而是能夠被一眼望進心底的直白和坦蕩。

蕭夜珩心裡的傷痕忽然被撫平了,明明已經結了痂,已經麻木,此刻,卻感到了疤痕上的一絲癢意,猶如腐肉被徹底剜去,一片荒蕪的心田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綰綰,我究竟何德何能……”

蕭夜珩的聲音浮上了一絲澀意,這一刻,竟是不敢去觸碰沈雲綰,害怕對方只是他幻想出的一個夢境。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娘呢?

美好的就像是順著他心間長出來的一個人,獨屬於他的柔軟,是他的軟肋,亦是將他護住的盔甲!

“蕭夜珩,這難道不是每個正常人都會作出的選擇嗎?戰場上只有兩種人,敵人和戰友。為了假仁假義就放過敵人,那是對自己同袍的殘忍。”

沈雲綰語氣清冷,像是鋪滿了劍光,下一刻就會大開殺戒。

“下一次,你再做出相同的決定,有人敢多嘴,我會讓他親自嘗一下我的劍,究竟比不比北蠻人的快!”

沈雲綰殺意凜然地說道。

“好,我記住了,下次再敢有人不長眼,我會把綰綰的話轉述給他。”壓在心頭的沉悶被盪滌一空,像是陽光照進了晦暗的深淵。

這一刻,蕭夜珩的目光比夏日的烈陽還要熾熱和明亮,而他唇畔的笑容也如朝霞般絢爛。

沈雲綰從未見他這樣開懷過!

“綰綰,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兩個人談話間,宮門口已經到了。

宮裡頭的人還不知道蕭夜珩的雙腿已經能回覆行走了,還是如往常一樣,因為謹王殿下不良於行,直接選擇了放行。

到了皇宮這種地方,沈雲綰和蕭夜珩誰都沒有再說不該說的話,而是依偎在一起,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因為他們兩人都很清楚,接下來他們面臨的又會是一場狂風暴雨!

馬車一路駛到了太極宮門口。

只見一隻手掀起了車簾,接著,跳下來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在馬車旁駐足了一下,轉過身,又將一個女子扶了下來。

金色的陽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溫暖的光輝彷彿勾勒出了兩道柔和的金邊,只見男子俊美無儔,女子絕麗無雙,站在一起,猶如一幅絕美的畫卷,令人的心跳彷彿都要停止了。

錢有福收到訊息後出來迎接,看到相偕而來的一對璧人,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可是等他定睛細瞧,眼前還是那幅畫面,錢有福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知道自己不是做夢,立刻就要轉回身,去殿裡跟皇帝稟報。

蕭夜珩卻見機極快地將人叫住了。

“錢公公,父皇在不在殿內?”

謹王問話,錢有福若是不答應,而是掉頭就走,這不是擺明了對謹王不敬嗎?

他只能壓下滿腹的心事,笑呵呵地道:“王爺和王妃稍等,奴才這就進去稟告陛下。”

“錢公公,還是我們一起進去吧。”沈雲綰似笑非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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