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已經到了宵禁的時辰,除了偶爾的幾聲犬吠之外,整個京城一片靜謐。

忽然,長街上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快如驚雷,劃破了寂靜的夜色。

“來者何人?竟敢在宵禁期間當街縱馬,給我拿下!”

巡夜的金吾衛發現了這隊人馬,發出了嚴厲的警告。

“我是謹王府的侍衛統領孟池,我們王爺忽然吐血昏迷,給我讓開,我要進宮求見陛下……”

孟池把自己的腰牌丟給金吾衛,一鞭子抽在胯下的駿馬上,停都不停地一路疾馳。

攔路的金吾衛見他來勢洶洶,連忙讓開,等到孟池擦身而過,這才縱馬追趕。

這一路竟然就追到了皇宮的正陽門下。

孟池跟守門計程車兵道明來意,沒想到負責的守衛充耳不聞。

“孟大人,沒有陛下召見,視同闖宮,還請孟大人見諒。”

守衛雖然說得客氣,心底卻沒有多少敬意。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陛下最寵愛的是貴妃生的宸王,至於謹王殿下,不知道哪天就斷氣了,誰會為了一個不受寵的短命鬼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宸王殿下。

“不通報是吧?”孟池雙腿通紅,直奔著登聞鼓去了。

“咚、咚、咚——”孟池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雨點般的鼓聲宛如驚雷炸響,讓寂靜的京城為之沸騰。

“陛下!陛下……謹王殿下吐血昏迷,微臣懇請陛下召太醫院為謹王診治!謹王多年來一直鎮守北疆,為了大魏百姓出生入死,陛下,您不能不管謹王啊……”

孟池氣沉丹田,粗獷的聲音在空曠的夜色裡久久地迴盪著……

守衛眼見事情鬧大了,想要衝過去阻攔,卻被謹王府的侍衛攔下。

只見這些侍衛將長劍架在頸上,齊聲喝道:“爾等膽敢阻攔,末將等便以身殉主。”

這些屬下都是跟著謹王在屍山血海裡趟過來的,鐵血、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不是京城裡這些士兵能比的。

守衛被他們身上的氣勢所迫,心中膽寒地連連倒退,再也生不出勇氣去阻攔。

皇宮內,睡夢中的皇帝被喚醒,聽完內侍的稟告,臉色陰雲密佈。

“宣朕旨意,召太醫院所有太醫前去謹王府,朕倒要看看,他在玩些什麼把戲。”

中了見血封喉的毒藥都能安然無恙,卻裝作性命垂危來欺騙他的君父……皇帝想到那枚丟失的虎符,英武的面龐浮上濃濃的殺意。

既然長子的心大了,休怪自己不念父子之情。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有了皇帝的旨意,無人問津的謹王府變得熱鬧起來。

沈雲綰易容成一個面目普通的婢女,守在蕭夜珩的床榻前。

只見太醫院的許院判面色凝重,把脈了許久,朝著皇帝身邊的第一紅人,御前總管錢有福搖了搖頭。

“王爺所受的劍傷含有北疆劇毒,能拖這麼久已經是奇蹟了。微臣醫術不精,有負聖恩。”

“許院判是不是看錯了?”

縱使謹王的臉龐透出一片烏青之色,兩邊眼角更是滲出黑紅色的血淚,錢有福依舊認為謹王是在做戲。

“若是照許院判這樣說,當時謹王爺為何沒有毒發?那些中毒的侍衛可是早就死透了。”太監的聲音本來就尖銳,錢有福年紀不小了,配上這副陰陽怪氣的強調,顯得刺耳至極。

如果不是眾目睽睽,耳朵受到一萬點暴擊的沈雲綰恨不得把錢有福給毒啞了。

“公公有所不知,這是因為謹王體內還有另外一種劇毒,這兩種劇毒在謹王體內相鬥,直到現在才分出一個結果。當時謹王看著與常人無異,實則毒素已經侵入肺腑,直到這時才發作。”

許院判不肯承認自己醫術不精,努力解釋著:“如果微臣當時在場,或許還能一救,可是現在,神仙也救不了。”

“許院判,你是把咱家當傻子不成!既是兩種毒藥在謹王爺的體內相鬥,謹王不是應該死得更快嗎?”

“自然是因為,凡毒花、毒草必有相剋之物,謹王體內的毒素和北疆劇毒正好相剋,才沒有當場殞命,如今謹王體內的劇毒分出了勝負,謹王也就……”

許院判遲遲不敢說出那個“死”字,謹王再不受寵,也是陛下親子,自己一個小小的太醫,明哲保身才能活得久。

“還有這種說法?”

錢有福斜著一雙眼睛,眯眼盯著林佛手。

許院判言之鑿鑿,謹王若是在演戲,便是欺君之罪。

自己只需在一旁看戲,等著謹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林神醫,你的名聲咱家在宮中都有所耳聞,就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錢有福的語氣陰惻惻的。

林佛手卻不理不睬,嘴裡唸唸有詞,兀自唸叨著什麼。

一個江湖郎中,也敢藐視自己,錢有福的一張老臉越來越陰。

就在錢有福即將爆發時,林佛手忽然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喉間發出了一聲慘笑:“罷罷罷!若是老朽這條不中用的性命能夠換得王爺一條殘命,也算死得其所了!”

“什麼意思?”錢有福眯起眼。

許院判來這一趟只是例行公事,聽了林佛手的話,身為醫者的他本能地提起了幾分精神。

“林神醫難道有辦法?”

同行相忌,許院判身為太醫院的第一聖手,卻一直被一個民間的大夫壓了一頭,早就有心較量一番了。

錢總管這個外行人不懂,憑藉自己幾十年的經驗,謹王分明油盡燈枯,除非神仙才能救,這林佛手難道是神仙?

“不知許院判聽沒聽說過換血?用老朽的血換了謹王的血,雖然不能讓謹王恢復如初,卻能保住謹王的性命。”

“荒謬!便是華佗在世、扁鵲復生也想不出換血的法子。什麼神醫,我看你就是沽名釣譽!”

許院判覺得林佛手是在異想天開。

林佛手淡淡道:“許院判做不到的事,未必我林佛手做不到。謹王如今危在旦夕,即便失敗了,至多賠上老朽的這條命。”

沈雲綰雖然低眉順目地站在一邊,眼角的餘光卻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荒謬嗎?自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這個世界便是如此,越是荒謬至極之事,反而越會令人陷入自我懷疑,直到最後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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