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裝病
雖然那日，沈雲綰並不知道蔣忠和郭永珈的計劃，但她想，若是衛星穹重傷在身，郭永珈和蔣忠的計劃就只能取消，這便是一箭雙鵰。
“太子妃娘娘，您打算將衛星穹約在哪裡見面？”
紫竹手裡拿著一件針線房上剛送來的衣裙，鵝黃色的纏枝牡丹紋齊胸襦裙，艾草綠的百蝶披帛，這樣嬌嫩的顏色若是一般人穿了，未免失了一些氣勢，但太子妃就不一樣了，嬌俏明媚卻又不失高華。
“這一身衣裙不錯，明日便穿這一身。”
沈雲綰掃了一眼便拿定了主意。
紫竹愣了愣。
太子妃娘娘為了冒充巫族聖女，一直穿的是巫族人喜歡的服飾，如今卻換成了大魏女子的裝扮，會不會露餡？
“過猶不及。”沈雲綰似是察覺到了紫竹內心的想法，淺淺勾了勾唇。
“上次會面，我在衛星穹手裡摔了這麼大的跟頭，我若是真的巫族聖女，自然會入鄉隨俗、小心行事。”
紫竹恍然大悟。
“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見面地點就約在春風樓。你去準備吧。”
沈雲綰準備在春風樓佈下天羅地網，若是能在重傷衛星穹的情況下再殺掉郭永珈，將是巨大的收穫。
……
報恩寺內。
衛星穹如今就只信任他的貼身小廝追風。
“本公子明日要出門，你替本公子想個法子，拖住蔣叔叔和郭永珈。”
小廝聞言，嘴巴張得幾乎能夠塞進一個雞蛋了。
“公子，郭先生和蔣將軍十分精明，小人就是有錦囊妙計，也拖不住他們倆啊……”
衛星穹冷笑一聲，斜眼打量著自己的小廝，緩緩說道：“你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回到邊關，也不必在本公子跟前伺候了。”
小廝聽了頓時如喪考妣。
他強迫自己開動腦子，半晌，終於想到了一個良策。
“公子，不如您裝病吧。”
“您就裝成腸胃不和，多請幾次大夫，折騰一下蔣將軍和郭先生，明日再由小的假扮您，替您躺在床榻上面，您再趁機溜出去。”
“好主意。”衛星穹讚許地看了小廝一眼。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賞你的。”
小廝自然千恩萬謝。
衛星穹為了效果逼真，還故意吃了一些相剋的藥物，不過半個時辰，他便跑了五次茅房。
蔣忠正在郭永珈的房裡和他商量事情，聽到侍衛的稟告，連忙站起身：“郭先生，公子身體抱恙，我過去看看。”
“將軍且慢，老朽和將軍一起去。”
等到兩人趕到衛星穹的房間，發現衛星穹臉色慘白地躺在床榻上。
看到二人聯袂而來，衛星穹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蔣叔叔怎麼過來了？”
“公子，我已經讓侍衛去請大夫了。”
蔣忠來到衛星穹的床榻前，想不明白怎麼才短短半天，衛星穹就變成了這般憔悴的樣子。
他厲目一掃，盯著一旁的小廝，冷冷道：“怎麼回事？是不是你給公子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將軍明鑑，公子中午吃的是素齋，兩個開花饅頭，一碟素鮑魚，一碟素雞，一碟豆芽，一碟豆腐，公子胃口不大好，菜沒有吃幾口，白粥也只喝了半碗，還有，公子飯後喝的是龍井。”
小廝的記性倒不茶，將衛星穹的午膳一一道來。
“公子心善，剩下的菜都賞給了小人，小人每一樣都吃了，沒有什麼問題。”
既然公子的小廝也吃了，那就不是食物不潔或者被人投毒了。
蔣忠對醫術一竅不通，只能等著侍衛下山去請郎中了。
……
遠遠傳來一聲雞鳴。
原本臥病在床的衛星穹立刻翻身坐起，接著，他讓小廝換上自己的衣衫，替自己躺在床榻上頭。
“公子，您可一定要儘快回來啊。”
小廝露出一張苦瓜臉。
若是事情敗露，雖然蔣將軍和郭先生不能越過公子要了自己的性命，但自己一定會捱上一頓毒打。
“少囉嗦。”
衛星穹甫一出生就被衛俊峰捧在了手掌心，即使這小廝伺候衛星穹這麼久，在衛星穹眼裡也就是一個用的還算順手的下人。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處，輕輕撥開門栓，推門而出。
許是天公作美，今晚無月也無星，夜色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衛星穹避開巡邏的侍衛，身影隱入了夜色中。
後山的林子裡，一棵梧桐樹前綁著一匹黑色的駿馬，衛星穹摸了摸馬頭，示意馬兒噤聲，迅速揭開了韁繩。
“天還沒亮，公子還病著，不在床榻上休息，是要到哪兒去？”一道粗啞的聲音從林中傳來。
蔣忠大步流星地走來，手裡舉著的火把瞬間便讓衛星穹無所遁形。
“蔣叔叔，您怎麼在這兒？”
衛星穹面露駭然。
他自忖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居然被蔣忠識破了他的計劃，不動聲色地堵在這裡。
“我要說我是出來小解，蔣叔叔信嗎？”
蔣忠聞言，差點被衛星穹的狡辯給氣笑了，這種近乎市井無賴的行徑，哪裡有半點豪門公子的風範！
“公子覺得呢？”
蔣忠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早就發現公子的不對勁了。是巫族聖女想要見公子吧？難為公子痴心一片，為了瞞過我，不惜損傷自己的身體來裝病。我蔣忠倒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衛星穹如何聽不出蔣忠話語裡的諷刺。
他眼底的尷尬一閃而逝，轉瞬間便冷下臉色：“我也不是故意瞞著蔣叔叔，而是因為郭永珈出爾反爾，他明明答應過我，幫我在父親面前說話，背地裡卻陽奉陰違，設下毒計，險些殺了我的心上人……”
蔣忠皺起眉。
他的腦海裡不期然地回想起許多年前的那一幕。
將軍遇到那個女子後，簡直如獲至寶，不顧他們所有人的阻攔，非要納為妾室，甚至偷天換日，將庶子充作嫡子，這倒不算什麼。
可若是那個女子出現在人前，就是滅頂之禍！
“公子，您有沒有想過，當日我於林中射出一箭，本來是有可能留下那位巫族聖女的，可暗中卻有一個高手追上一箭，將我的箭矢射偏了。”
“而且，我們既然沒有察覺到這個人，說明他位置極遠，足可見那一箭的威力！那位聖女身邊有這樣的高手，可無論是姜難還是其他人，都沒有跟大將軍透露過一個字。”
“從一開始，巫族人便心懷鬼胎。”
蔣忠語重心長地勸道。
但這些話衛星穹是根本聽不進去的。
“蔣叔叔，您也不用硬給聖女扣帽子，父親是和巫族族長有盟約，可不代表對方就要把底牌透露給父親，何況聖女身份高貴，身邊有幾個高手並不奇怪吧。再說了，那天是我們背信棄義在先……”
蔣忠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面色鐵青地打斷了衛星穹的話：“我竟不知公子何時成為一個仁德君子了。”
蔣忠沒有控制住脾氣，這讓衛星穹的臉上有些不好看。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倏然間攥緊，手背上青筋畢露。
“蔣叔叔是一定要阻止我了？”衛星穹聲音極冷，彷彿滴水成冰的嚴冬。
再說下去，兩個人就要有隔膜了。
郭永珈原本藏身在暗處，此刻一陣搖頭，他嘆了口氣，只能出來打圓場。
“公子，蔣將軍，請聽我一言……”
“郭先生，你身上還有傷，怎麼也跟出來了？”
蔣忠早就發現林中有人了，但侍衛卻沒有預警，他便猜到來人的身份了。
“蔣將軍放心，我還沒有到不中用的地步。”
郭永珈說完，看著月色下衛星穹如同結了一層寒冰的面龐，婉言勸道：“公子，您身體還虛弱著，就算喝了藥，也得仔細將養，這山上寒氣甚重，我們不如回房去說。”
“郭永珈，這是你的緩兵之計嗎？”衛星穹面帶冷笑，“把我騙回去軟禁我？”
“公子誤會了，上次因為我一念之差，害公子和聖女之間生了齟齬，我這次是想將功折罪。”
郭永珈的神情中帶著幾分愧意。
蔣忠聞言直皺眉：“郭先生，那個巫族聖女陰險狡詐，不僅武功高強，還擅長蠱毒，我怕其中有詐。”
“蔣將軍，整個巫族都在大將軍的帳中做客，一個小小的巫族聖女，還能翻出天不成？前次是我想左了。這巫族聖女野性難馴，不能來硬的，只能懷柔。”
這幾日，郭永珈不止一次地後悔：若是早知道那個巫族聖女這樣難啃，自己就應該支援公子去追她，這烈女怕纏郎，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蔣忠一開始還以為郭永珈是為了安撫衛星穹才會這樣說，不料郭永珈真是這樣想的。
想到郭永珈在大將軍的帳中出謀獻策，屢立奇功，蔣忠儘管臉色難看，仍是點了點頭。
……
第二日，沈雲綰給自己畫好了妝容，找了一個冪籬戴上，扶著紫竹出了門。
中途換過好幾次馬車，主僕二人終於來到了春風樓。
走到門口，沈雲綰腳步頓了頓：“都安排好了嗎？”
“主子放心吧。”紫竹戴了一張人皮面具，臉色暗黃，雙頰上卻有一坨紅色，眉毛粗黑，一雙眼睛有些陰暗，和長期生活在密林中的巫族人的相貌大差不差。
衛星穹不愧是衛俊峰的獨子，有的是銀子，沈雲綰已經習慣他走到哪裡就把哪裡包場了。
在侍衛的引領下，沈雲綰和紫竹一起上了三樓。
衛星穹早已等候在包間裡了。
聽到侍衛的稟告，他親自迎了出來。
看著一身大魏服飾的巫族聖女，衛星穹霎時間目光一亮。
只見巫族聖女挽著活潑、俏麗的雙刀髻，額黃寺的襦裙和艾草綠的披帛，鬆鬆挽在手臂間，如同湖上的煙雨般朦朧，縹緲而又仙氣十足，竟是比她穿著巫族的服飾還要漂亮，彷彿她天生便該做大魏女子。
衛星穹眼睛眨也不眨，俊目中流露出幾分痴迷。
他不吝讚美：“聖女今天簡直是嫦娥下凡，美絕塵寰。”說完，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聖女旁邊的女子，這一眼簡直讓衛星穹如同吞了蒼蠅一般，胃裡就是一陣翻江倒海。
在邊關時，衛星穹見過不少巫族人，幾乎都是和這婢女一般的長相，反而巫族聖女是個例外，可萬事就怕對比，這婢女被貌美無雙的主子一對比，醜到不堪入目！
“衛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嫌棄我的婢女嗎？”
沈雲綰一直都很敏銳，她看出了衛星穹暗藏在眼底的厭惡，冷冷地哼了一聲。
以貌取人，最是膚淺！
“聖女誤會了，我絕無此意。只是聖女一直獨來獨往，如今突然帶了婢女一同前來，我才會多看了一眼。”
衛星穹急於修復關係，哪裡敢說真話。
沈雲綰牽了牽唇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
“上次的鴻門宴險些讓我把性命都丟了，今天我又怎麼敢單刀赴會，自然要帶個幫手。”
“聖女放心，有奴婢在，誰敢對您不利，奴婢讓他腸穿肚爛而死。”
這婢女的官話說得不怎麼樣，帶著一股土氣，她說話時，一直撫著衣袖上的褶皺……
衛星穹被這婢女的動作所吸引，目光隨之望去，頓時嚇了一跳，原來這婢女衣袖間突出的一截，竟是一條和她衣裙同色的翠綠色小蛇，若是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此刻，許是察覺到了衛星穹的注視，這小蛇睜著一雙綠豆大的眼睛，一雙豎瞳流露出危險而冰冷的光芒，朝著衛星穹“嘶嘶”地吐著紅色的信子……
衛星穹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讓自己往後退。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接著，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笑容：“聖女，你這婢女怎麼還帶著蛇呢？”
“衛公子是說這個？”
沈雲綰抬起衣袖，一隻金色的小蛇在她皓腕間若隱若現，和她手上的赤金鐲子相映成趣。
衛星穹先是被那細雪一般白皙、晶瑩的肌膚所吸引，接著便被金色的小蛇嚇到了。
他乾笑了一聲：“不怕聖女笑話，我天生怕蛇，能否請聖女先收起來？我這就讓侍衛去拿罈子裝了。”
紫竹聞言，“吃吃”地笑了起來：“衛公子，就你這點老鼠膽子還妄想娶我們聖女，就不怕睡夢中一命嗚呼嗎？”
紫竹說完，突然抬了抬衣袖，腕上的翠綠小蛇朝著衛星穹甩去……